馬友友拉大提琴改編曲

        正是馬友友演奏的這張大提琴改編曲，讓我認識到帕格尼尼的Variations on a Theme of "Moise"by Rossini一曲之美，這也是我在聆樂生涯的早期，熱衷於蒐集馬友友錄音之產物，相對於馬友友其他正統古典樂曲的詮釋，以及後來的跨界發展，我還是喜歡這張大提琴小品選輯。

        雖然馬友友全集的錄音問世已久，我卻沒有購置收藏的打算，一方面是價格不夠親民，另一方面則是自己對於馬友友的迷戀感情，隨著眼界的拓展而淡化，再者，更願意將預算投資在更多不曾接觸過的大提琴曲目和演奏家，而不願意獨厚一人。不過重溫這張錄音，倒讓我這樣的想法稍微有了動搖。如果說這張是手邊馬友友錄音中最喜歡的一張，大概不為過。收錄的都是著名的小提琴名曲，甜美悅耳的聲音，用小提琴演奏已經顯得清麗悠揚，繞樑不絕，是隨性讓音樂揮灑的小品體驗之極致。沒想到改編成大提琴，豐潤飽滿的歌詠之聲更讓人驚豔，無論是由Kreisler改編深沉憂傷的Dvorak Indian Lament、Songs My Mother Taught Me,Op55 No.4，還是Kreisler自己譜寫的甜膩悅耳的Schon Rosmarin、愛之喜愛之悲等，透過大提琴如歌溫暖的聲響，更讓樂曲抒情優美的特質更為濃烈。而馬友友熱情如歌的演奏特質，也強化了這些音樂的激情感染力。更讓人驚豔的是Paganini無伴奏小提琴隨想曲的改編版，原先孤傲清冷的小提琴遺世之音，透過大提琴娓娓訴說的抒發，化為繞指柔情，溫暖動人，更容易親近，也可以窺見馬友友當時絕佳的技巧。馬友友在這些演奏中飽滿如歌的著力之作，我覺得比跨界之後強調輕快輕抒情的路線，更百聽不厭。

         Paganini羅西尼主題變奏曲原為小提琴鋼琴版本，被Luigi Silva改編成大提琴鋼琴版。手邊有四種大提琴版本，兩種小提琴版，似乎改編為大提琴後替曲目較少的大提琴音樂提供了一首展技之作，反而比小提琴曲目有更多曝光機會。雖然此曲的版本對話尚未展開，不過馬友友此演奏讓我第一次認識到這首曲子的魅力，還是值得書寫一筆。除了羅西尼主題優美深沉的抒情之音，Paganini在創作中讓提琴在高把位的音域盡情翱翔，泛音之優美讓人嘆為觀止。尤其透過大提琴的演奏，飽滿扎實的低音與高處不勝寒的高音盤旋共舞，見證大提琴極高音域的瑰美音色，完全不遜於小提琴，形成聆聽此曲最美麗的風景，更別說此曲在抒情歌詠中熱情奔放的節奏也引人拍擊擺盪，難以自己。之前已在2009年5月25日談論Fournier的一張大提琴雙CD錄音中約略提到這首曲子，如今方能補完對此曲最初印象的書寫，也算是一種部落格聆樂生活的註腳呼應。

        以下聽的是馬友友演奏Paganini：Variation on a Thema from Rossini's "Mose"

慾望幽深之羽翼

        和英倫情人格局開闊、針線嚴密的劇情安排相比，「慾望之翼」的劇情就更小家碧玉，故事只圍繞在一對情人和一對好友，兩女一男的複雜關係上。音樂也是。英倫情人極致抒情的綿延發展，和回憶深刻的感人力量，還是偏向於男性角度訴說故事之方法，可是慾望之翼更為陰柔，更為幽深，將女性內心錯綜複雜的感情委婉細膩地鋪陳開來，包含女主角敢愛敢恨的鮮明性格，以及面對背叛的嫉妒心理，鉅細靡遺地呈現在大螢幕上，音樂也更為幽深內斂，暗淡幽微、緩緩推展的意識流捕捉，讓人深深感受到女人心海底針的難以估量。

        這樣的音樂是極度壓抑的，起伏變化不多，但卻都畫龍點睛地烘托出複雜的心理感受。也許只有同樣內斂性格的人，才能進入如此幽深私我的世界。就作曲元素來說，電影配樂最常出現的綿密弦樂，細膩的鋼琴以及悠然傾訴的木管鳴聲，同樣也佔據重要的地位。可是Edward Shearmur在運用這些素材構成配樂時，剪裁得宜，不濫用而見節制，鋼琴揭示主題也是淡淡地沉吟，不知不覺間鋼琴就消失了，木管聲也是，而綿密的弦樂變化最多。或許是追蹤意識的流動而翻轉變化，仍然維持低聲婉轉的訴說，不流於磅薄開展刻意感人的俗套。劇情設定最重要的場景位於水鄉威尼斯，透過電影的引領，讓觀者瞥見威尼斯的風華絕代與旖旎水國的丰采，音樂也同樣柔和流動了起來，呼應著全劇音樂推展的細緻心理力量，只是稍微明朗些，彷彿載著主角陰謀策劃的心意而將之淘洗淨化，在秀麗璀璨波光粼粼的燈火夜色返照下，幾乎讓人忘卻啟程前往此地的初衷。與全劇音樂色調最不協調的，無疑是第五軌、第六軌義大利嘉年華歌調熱情舞動的聲音，增添了一絲熱鬧氣息。不過隨著劇情的發展，急起直下地落入終局，低沉幽微時見激烈的音樂，又把黯淡憂傷的氣氛緊緊收網包裹，背叛是不可避免的終局，嫉妒慾望的掙扎也是。

        這樣的電影配樂，不容易列入經典配樂之林，純粹是個人觀影過程中受電影本身氛圍的觸發而喜歡上音樂的私我經驗，也因此只有看過電影才更容易對音樂本身的內斂幽寂產生共鳴，與其他更通俗優美的電影配樂，不需要看過影片就能受音樂觸發截然不同。

        以下聽的是慾望之翼主題配樂

Argerich彈奏貝多芬

        貝多芬鋼琴協奏曲，是最適合一般愛樂大眾接觸貝多芬音樂的起點，尤其是著名的「皇帝」，除此之外是第五號交響曲「英雄」，這也是最符合刻板印象的貝多芬音樂。在我聆樂生涯的初期，透過音樂大師雜誌的介紹，最先接觸的貝多芬音樂就是這兩首。

        不過最容易聽膩的也是這兩首，所謂聽膩除了版本層出不窮之外，還有對貝多芬形象的片面接受，聽這些音樂，容易把貝多芬想像成內心洶湧澎湃，充滿奮鬥力量且意志不屈的精神鬥士。尤其特別喜愛貝多芬快板或行板音樂，更容易陷入這種片面侷限性。可是貝多芬不是一天造成的，精神偉力充沛飽滿的形象也並非鐵板一塊，聆聽貝多芬音樂最有樂趣的地方，在於從早年的貝多芬觀察他如何發展、錘鍊出其獨特語法，逐漸形成動機發展的音樂結構之法，以形成其鏗鏘開朗、橫掃一切的力量噴發。而再從貝多芬晚年自我超升自我否定的音樂筆法，一窺其躍進至前無古人之處的深邃簡易之豐滿，又是另一種樂趣。最後一種較簡單的觀察，就是特別留意貝多芬第二樂章溫柔詠歌之另類面貌，其抒情之深沉與悠遠，也是貝多芬心靈角落最平易自然的湧現。因此，貝多芬絕不只是與命運奮鬥的形象具有警世意味那麼八股而已。

        鋼琴家Argerich與指揮家Sinopoli合作的貝多芬第一、二號協奏曲，正是最早讓我認識到貝多芬這些早期鋼琴協奏曲魅力之演奏組合。Argerich清晰扎實的觸鍵比其他拘謹無味的表現，多了份自由活潑的表現，雖然沒有對音樂內涵的深入挖掘，但這股清新的氣息或許更適合年輕的貝多芬。雖然Argerich的詮釋在多年後已無法滿足我的聽域，不過最初留下的印象還是促使我不定時回顧這張唱片。現在重聽，更對英年早逝的指揮家Sinopoli有更為深刻的體會。他的指揮紋理層次清晰，恰如其分地呈現出貝多芬這些早期音樂中的輕快流暢之處，清新雅暢而略顯節制，又不會流於嚴肅無趣的枯燥感，將貝多芬塑造得過於早熟，也不像一些古樂詮釋那般刻意營造復古的時代感，Sinopoli恰當地彰顯貝多芬音樂既受海頓莫札特的影響又摸索自我音樂語言的面貌。這兩首協奏曲，我較喜歡譜寫時間略晚的第一號之二、三樂章以及第二號第三樂章，這兩首的第三樂章也是我相當欣賞的輪旋曲式，可以窺見貝多芬在小提琴協奏曲著名的輪旋曲之前，對此一樂曲形式的發展改進之過程。Sinopoli和Argerich之詮釋，尤其在節奏上有相當特殊的活潑處理，當我聽到其他的演奏版本時，往往會想到此版更為鮮明的節奏感，兩相比較，別有韻味。第二號第三樂章猶有莫札特音樂甜美清新的特質，而第一號第三樂章則已可窺見貝多芬獨特的音樂性格，略嫌剛硬的主題已經不再那麼輕鬆無憂。第一號第二樂章則是貝多芬早期作品中優美動人的抒情樂章之一，是鐵漢柔情面向之顯現。這些早期協奏曲，如同早期的交響曲、早期的鋼琴奏鳴曲一般，都讓貝多芬的音樂形象更為豐滿真實，少了咄咄逼人的鋒銳和巨大的張力對比，多了溫潤平易的真性情，但一樣都是貝多芬。

       以下聽的是Argerich與Sinopoli合演的貝多芬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

Brendel詮釋巴哈

        巴哈的鋼琴音樂，多年前常聽的是Gould的演奏，雖然已經收藏Gould的大全集，不過目前老家中還有好幾張之前購買的唱片，放在架上捨不得轉賣，也便於返回老家後還可以聽到Gould的詮釋，不至於把所有的唱片都集中在北部而無片可聽。不過隨著年齡漸長，我對於Gould新鮮獨創的詮釋慢慢有了不同的定位，對巴哈音樂的想像圖景也隨之改寫塗抹，而不再以Gould馬首是瞻，這也反映出我的聆聽體驗逐漸由人云亦云的文化流行現象，轉變為更具有自我觀點的反芻與推演，對於廠商把Gould圖騰無止盡的消費利用，骨子裡也摻雜著反感的抗力。返回老家後，最常拿出來聆聽的巴哈專輯不是Gould，而是Brendel此張難得的巴哈專輯。不是Brendel的詮釋比Gould更有特色，而是這張錄音恰巧收錄了兩首我最喜歡的兩首巴哈作品：Chromatic Fantasy and Fugue,BWV903與Fantasy and Fugue,BWV 904。

        此張錄音收錄的義大利協奏曲與兩首聖詠前奏曲也是巴哈的名作，不過最讓我百聽不厭的還是這兩首幻想曲與賦格。初次認識到巴哈半音階幻想曲與賦格之美，乃是透過劉岠渭老師的講座，在高級音響的催動下，巴哈的這首曲子展現出豐沛生動的力量，流動的半音階幻想曲像奔湧的潮水一波波襲來，賦格之主題又十分抒情動人，當音樂層層堆疊匯聚，就是最讓人感動的時刻，此種感動，現場具足。早已忘記劉老師播放的版本為何，不過當我再次從Brendel這張專輯中聽到這首曲子，卻喚起類似的感動。每當重新播放這張錄音時，總能再現初聽時的感動。Brendel的觸鍵不像Gould那般新鮮乾淨的大鍵琴韻味，而是在清澈的音色中讓音樂的結構肌理及情韻自然地流瀉，雖然總有人批評Brendel的演奏過於學究般地無味無趣，可是我卻能在Brendel自然鋪陳的琴音中，找到真誠不故作姿態的平易自然，這是愈來愈稀少的演奏質地，不賣弄技巧，不刻意琢磨，不追求返古，平平實實，就讓音樂迴響在心間。另一首幻想曲與賦格，幻想曲主題深沉優美，又兼具抒情的悲沉力量，深深震撼我的心靈。巴哈的音樂，雖然實際上是智力的焠鍊和知性的校量規劃之產物，是樂理數學規則的具體應用，看似客觀科學，可是卻能激起最深沉的感情對應，聲無哀樂，哀樂自在人心，或許我的聆聽之耳恰巧被這樣的音符結構引發出無窮的情感迴波，激盪不已，遂深深著迷於巴哈音樂中的抒情美感而不可自拔，尤以此兩首為甚。巴哈之音樂絕對不止於靈活生動的智力考驗，也不是乾淨觸鍵的客觀對應，而在紛繁推演的結構底層，蘊藏感人的質素，我常常發現巴哈之美，在酷不入情的結構完美和燦爛音符背後，興起莫名所以的感動。

     以下聽的是布蘭德爾演奏Bach 之 Chromatic Fantasy and Fugue,BWV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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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00一，三，二十二 作於新營

Mozart弦樂三重奏之清揚

        這張錄音是手邊永遠的葛羅米歐系列最常聽的一張，幾乎每次返回南部老家後，總會忍不住從唱片櫃中拿出來，放到CD中，讓莫札特清新流暢的旋律陪伴我一個下午。

        一首六個樂章的弦樂三重奏，兩首三樂章的中、小提琴二重奏，單純的弦樂飛舞的聲音，沒有清潤的鋼琴伴奏，飛揚流暢的弦樂清新宜人，雅致的室內樂形式，簡單又不那麼簡單，兩三種樂器的對話交談，語調時而熱切時而悠揚，水乳交融，真切無比。對於莫札特來說，類似的自然清新旋律從他的筆下源源不絕地流瀉，再簡單也不過，嬉戲、喧鬧，抒情，再怎麼幽默盡興，都不會逾越典雅端方的那條線。於是這樣的音樂，毋須求索曲意間的微言大義，只要讓聲音飛揚流動，亮麗的色澤伴隨著愉快的語調，就是一般人認識的莫札特，大家的莫札特。不過莫札特絕非這麼簡單，雙面莫札特，在清新愉悅的自然之歌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心酸經歷，任憑生活的重擔如何艱辛困苦，莫札特用樂天的精神消化這些痛苦，反芻出明亮朗暢的音符之海。細究這樣的表現手法，除了可以歸因於天性所致，化平凡為愉悅開朗的無憂之音，也可以從社會接受的期待視野來思考，莫札特是不是為了生產出符合委託者（或雇主）期待的音樂而一再複製自己的清新語法？一旦生計窘迫，客源銳減，或者委託者的期待與之有所折衝退讓，這種複製就陷入一種危機，形成難以遮掩的焦慮與悲苦感？莫札特看似無憂無慮的音樂，仍然潛藏著椎心之痛與深沉的感情，在表層的迷人喜悅感之中，這樣的感情變貌更逗引著聆聽之耳的探尋與扣問。這幾首簡單流暢的音樂，尤其是我最喜歡的六樂章三重奏，刻意擴充的樂曲形式容納小步舞曲與變奏曲，取名雖為嬉遊曲，看似愉悅快樂的樂章總讓人有言外之想。只是淡淡的，不著痕跡地隱藏在流暢典雅的曲風背後，只要細細品味第二樂章，或許就能領略我的點滴體會。如果沒有插入的三個樂章，此樂章在結構中必定十分突出，或許因此莫札特再插入明亮的小步舞曲作為遮掩。當然這只是我的想像，無根據的奇想。雖然大部分聆聽此曲的目的，在重溫莫札特的天籟聲音，讓自己擺脫俗情煩惱，不過反覆聆聽後總不經意瞥見莫札特的隱藏，莫札特的故作天真，這才是最耐人尋聽的意外收穫。

     以下聽的是Divertimento for String Trio K. 563，由Grumiaux Trio 演出

唱片擺放與唱片系列

        資深樂友面對自己滿坑滿谷的唱片收藏，想必都有按照自己的標準排序安放的習慣，雖然旁人看來可能是漫無章法隨處安置，不過與唱片朝夕相處之後，總會記得哪張唱片擺放的位置，彷彿電腦一般可從看似無秩序的CD堆中找出自己需要的唱片。不過隨著唱片累積愈多，時間愈久，總要有一套排放CD的方法，以便應付層出不窮的購買慾，也可以降低重覆購片的風險，久而久之，就形成自己的架上風景，每位愛樂者各有專屬的風景，數大就是美，往往都讓來客瞠目結舌，嘆為觀止。我除了曲目編目之外，會採用廠牌系列的方式集中放置唱片。之前也曾考慮按照作曲家的方式排放，這是目前大部分的連鎖唱片賣場如大眾、佳佳、誠品的陳列銷售方式（以前多還有按照系列展示，不過現在都打散成作曲家、歌劇聲樂、各樂器的排列方式，一些特殊廠牌才集中擺在一起）。不用作曲家排列的方式，絕對是出於自己的審美觀，還有經年累月逐漸養成的搜集系列的習慣。

        最早蒐集的系列是中文版系列，包含EMI Treasure不朽名盤系列、DG古典王國系列、Decca國際中文版系列，更早的音樂大師系列CD之前已經在網誌回顧中提過，在音樂大師發行過程中同時蒐集的系列就以這三套為主，當然都沒有搜全，零零星星挑自己喜歡的曲目和演奏來購買，低價位的實惠選擇。EMI Treasure和DG古典王國系列早已絕版，笛卡國際中文版目前仍陸續發行。在我的評價中EMI Treasure最有質感，其次是DG古典王國，前者一百張中只蒐集到三十五張，在瀏覽網誌的過程中也偶然看到資深樂友魔彈射手兄在網誌中提到從EMI Treasure系列入門接觸到不少大師的經驗，閱讀的同時心有戚戚焉，當時我可是常常翻閱此系列目錄，尋思什麼時候有餘錢要購入哪一張，仔細推敲，唯恐錯過。和魔彈射手兄貼出的照片不同，由於我的此系列都有側標，放在架上一目瞭然，這也是我喜歡按照唱片系列來排序的原因之二。EMI系列讓我認識到巴畢羅里、約夫姆、杜普蕾、沙瓦利許、克倫培勒、馬蒂農、富蘭梭瓦等大師；DG古典王國系列讓我認識到吉利爾斯、肯普夫、貝姆、小克萊巴、卡拉揚、阿格麗希、阿巴多等大師，Decca國際中文版讓我認識到阿胥肯納吉、魯普、馬利納、克爾提斯等大師。後來有更多預算後，眼界也慢慢提高，就開始搶攻中高價位的錄音。由於我始終認為雙CD單價位的收藏十分划算，於是就從這三家公司的雙CD高價位的系列開始蒐集，同時又蒐集雙CD系列始祖Philips的巧裝2CDDUO系列。從EMI 的forte強音系列到最近持續發行的雙子星系列；從DG的巧裝2CD（法國版，當時已快消失）到DG原音再生系列到目前持續發行的大花版；Decca以收一送一系列為主。EMI 則繼續關注古典長紅系列（收了這系列大部分的Tennstedt錄音）和更經典的世紀原音系列，同時也蒐集到BMG的獵殺紅色十月系列、Sony的顧爾德系列，再拓展到非五大廠的BBC系列，還有雙木林或韻順唱片出的錄音雖然包含不同小廠，不過因為側標相近，我也把這些唱片集中在一起。又隨著對歷史錄音的接觸，就多了些Testament、Biddulph、Music & Arts、DENON、Memories、audite、thara等廠牌，對東德演奏家的接觸就多了Berlin Classics這個廠牌，當然最早蒐集的Arlecchino柯岡和索弗羅尼斯基幾十張都放在一起，還有二十世紀偉大鋼琴家不全的系列也放在一起。所以我的唱片架上不是按照作曲家曲目來擺置，而是同廠牌同系列（系列內有些按照作曲家生卒年排序，有些按照演奏家分類，有些則無處理）放在一起，由於中文側標美觀又清晰，在架上的色塊是清楚分明的，遠遠望去則十分壯觀又不顯得雜亂。當我要尋找錄音時，先確定是哪個廠牌哪個系列的錄音，然後再到相應的位置尋找，八九不離十，不費一番功夫就能找到。因此我還相當感謝台灣的代理商製作側標的用心，側標有精采有簡陋，但是同一廠牌不同系列分得清清楚楚，實有助於檢索查找，缺乏側標的即使是同一廠牌，往往也要一張張抽出來或仔細橫看CD側邊才找得到。因此某些系列因莫名原因缺少側標的（唱片公司偷懶沒有印、被賣場A走），即使與同系列放在一起，遠遠看去就像蛀牙般缺一塊，就有些美中不足了。還好這樣的唱片為數不多。

        最後附上幾張我之前放在Facebook上的CD櫃照片，由於一兩個月前稍有更動調整，因此這更早拍的照片只是舊觀，不代表近貌。但排放CD的精神是一貫的。

補--Bohm1977年錄音

        之前布拉姆斯海頓主題變奏曲版本對話的接續書寫中，唯一不在場的貝姆1977年DG錄音，終於可以趁著返回老家的機會補足，也讓書寫的空缺得以完整，雖然對話的承遞沒有窮盡的一天，至少我完成了長久以來所期望的書寫，綿延將近一個月的書寫配置，可能是部落格中的異數。

        奧地利指揮貝姆，給予人的一貫印象是溫文儒雅，音樂詮釋也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溫暖和自然。不過這只是對貝姆指揮的片面看法，貝姆憑借其早年在歌劇院的深厚歷練，加上對現代音樂的心得，因此其早年的音樂詮釋以爽健明暢為特色，廣泛的曲目自可見其涉獵功力之深，晚年才集中心力在德奧音樂上，尤其對莫札特之詮釋有獨到的見解，貝多芬交響曲田園也是華爾特之後的名盤。但如果輕易地把貝姆與華爾特、汪德之類大師歸為同類型，可能有以偏概全的危險。

        這張錄音收錄於1994年發行的日本版布拉姆斯交響曲全集，是我早年著迷貝姆時所蒐集的產物，在我的評價中，貝姆的指揮始終超越卡拉揚，更不用說伯恩斯坦了。可惜國際版的發行始終看不到貝姆貝多芬交響曲和布拉姆斯交響曲全集的重發，無法讓更多愛樂新鮮人體會到他的指揮成就，所幸我當時就購齊了這兩套錄音。此處海頓主題變奏，演奏時間19分28秒，介於我曾經發布的錄音圖表海汀克的19分10秒與1949年福特萬格勒19分30秒之間。貝姆以對德奧音樂的深入體會，讓我再次重溫嚴謹又溫暖的布拉姆斯，或許以這樣的聆樂體驗來暫時結束此曲，遠勝過艾森巴哈略顯怪異的詮釋。貝姆的詮釋步履沉實穩健，維也納愛樂的聲響密實飽滿，快板的變奏在沉穩中寓有厚實的力量，卻不過於張揚飛動，因此不是盡興淋漓的發抒，而是有所不為的頓挫吐納；慢板的變奏在舒暢的聲響中寄寓溫暖的情味，卻不是一往不返的耽溺與抒情，而是深沉感情的細緻節制，紋理清晰又意趣悠遠，正是貝姆詮釋的最高成就。貝姆詮釋的獨特韻味，可以從第六變奏中瞥見，一般指揮家處理此變奏都以飛動暢快為特色，貝姆卻一反常態，更強調音樂中的沉穩澀感，也因此更像大理石般地堅毅有力，或許這樣的獨到體會，更切合布拉姆斯的音樂精神。對我而言，貝姆的詮釋不僅是不媚俗的音樂堅持，也是一種風骨的展現，嚴謹的處理中有溫暖的感情注入，是百聽不厭的詮釋之一，值得有心人細細品味。

      以下聽的是貝姆1977年的版本

風沙戰爭中的愛情火花

        這是一場充滿回憶、風沙、戰爭陰影的電影，類似的電影這幾年來比比皆是，不過卻都沒有這部電影的淒美和深刻，尤其是音樂，既有溫柔直接的傾訴，也有憂傷縈繞的追懷與啜泣，直指人心，當年看完電影後，我就迫不急待跑去買了原聲帶，因為這樣的抒情聲音此生難得再聞。

        由法國配樂大師Gabriel Yared譜寫的音樂，擅長運用木管悠悠的低吟搭配鋼琴清亮卻抒情的主題揭示（鋼琴主題在第七軌出現，卻在第十五軌盡情訴說），襯托出孤寂淒涼的感受，充滿無奈與回憶的痛苦，深刻而不濫情，精簡而不浮誇。主題清晰明確，悠悠吟來，道盡愛情中的酸甜苦鹹，風沙星辰，火光與壁畫，背叛與愉悅，交織在撤哈拉沙漠熾熱又孤冷的世界中，令人動容。故事中兩對主角的境遇恰成對比，幸與不幸，平淡持久與激情短暫，終究是人生抉擇的大問題。最後正常人的生活總會選擇平淡持久，而透過文學藝術或電影領略璀璨火花的瞬間光彩。

        電影配樂如果只有主題透過木管或鋼琴的沉吟，就算優美讓人斷腸，也難以在感動之屏上持久留存。最讓人驚豔的是無伴奏女聲帶有沙啞滄桑的聲帶（第一、十七軌），迴盪孤懸，彷彿最睿智的聲音，見證沙漠的經久不變與風沙更迭，聽不懂的語言，飽含生命力量。還有搭配幾首爵士歌曲，雖然我很少接觸爵士樂，不過這幾首樂曲舒緩熱鬧的情調倒讓整張配樂音樂多了些生動的調劑。還有畫龍點睛的巴哈郭德堡變奏曲主題，在昏暗的教堂響起巴哈的天籟，頓時讓這首消解失眠的良方變成映照生命的火燭，暗沉背景中微弱的火光堅持生命的美好，即使背景黑影幢幢，無常的淫威威脅潛伏，暗中窺伺，還好有這些美好值得盤桓。深深覺得此部電影淋漓盡致地凸顯出生命面對消亡與遺落，失去與追憶，依舊低調地堅持某種對美好過往的留戀與耽溺，任憑風沙摧毀，戰爭肆虐，不變的始終是愛情的溫度，貼體熾熱而沁心永存。

        以下聽的是The English Patient之主題曲

舒曼的幽微心情

        這張舒曼晚期小提琴與中提琴奏鳴曲錄音，多年前已聽過，此次在老家巡迴唱片時，特別想再重溫，也許是前一陣子仔細聽過舒曼森林情景鋼琴曲，這次重聽這張錄音，對舒曼音樂的紋理和細膩抒情之處特別有會心。

        這些舒曼晚期弦樂作品，譜寫於舒曼備受精神疾病影響的時期，在舒曼過世後，這些作品連同唯一的一首小提琴協奏曲同樣被樂壇冷落，不如其他鋼琴獨奏曲或交響曲那般大放光采地被視為舒曼音樂的代表作品。坦白說，在我聆樂生涯的早期，也同樣犯了這樣的錯誤，不過還好當時出於對舒曼音樂的好奇心，購入了這張由祖克曼（Zukerman，1948 - ）演出的中、小提琴奏鳴曲，並拓展到舒曼的歌劇浮士德，雖說當時並沒有特別鮮明的感動，不過倒讓現在聆賞能力略有提升的我，重溫時多了更深入體驗舒曼的機會。

        這些晚期奏鳴曲，對不擅長譜寫提琴音樂的舒曼來說，也許是另一階段抒情達意、自我焠鍊的產物。和前中期的鋼琴作品既有奔放輝煌的氣勢又不乏溫柔清新的音樂風格相比，這幾首提琴奏鳴曲卻格外顯得幽深孤寂，彷如無人造訪的荒涼花園，任花開花落，雲起水合，依舊堅持自己孤芳自賞的美麗。這樣的美麗雅潔，不是面對芸芸眾生的流行之音，而是內向自省，向心靈深處掘深細體的清寂之音。Op73與Op94還有更多溫柔淺唱的抒情歌詠之音，其清新貼體處不遜於舒伯特音樂的清新宜人，尤其聽到Op94第二樂章流暢自然的抒情優美，似曾相識的感覺，想想才發現，這是愛樂電台蘇顯達老師音樂節目的開場音樂，曲折逕逢故人，更覺舒暢宜人。Op113的中提琴與Op105與Op121的兩首小提琴奏鳴曲，則更為隱晦幽寂，抒情優美的旋律不時浮現，可是卻往往被更為繁複對比強烈的音樂所阻絕。聆聽這些樂章，可以感受到舒曼音樂中交織的甜美溫柔與橫暴難測的巨大張力與衝突，雖然如此，音樂之織體發展很少趨於奔放明朗的色彩，在Op73與Op94這兩首，還能感受到的熱情和甜蜜抒情的懷想更為隱藏，而以清幽低吟的語態發抒舒曼最不為人知的心理皺摺，聽起來比布拉姆斯晚年鋼琴小品更為幽寂動人，不為人知的孤寂的世界，比布拉姆斯溫暖淺唱的人性之聲更為深隱內斂。只有真正領受過孤寂的人，方能體會舒曼這些陳訴，希冀對話的渴望。我特別喜歡Op121這一首的第三樂章，前半段的音樂幽咽低吟，彷若漂浮在往日溫柔的夢幻之中，語調是迷離甜美的，可惜這樣的美好追憶，被繼起的淒厲聲音淘洗得無影無蹤。此曲第四樂章中聽到舒曼以細碎的動機循環地發展樂曲，彷若原地徘徊找不到出路的困局，我們不必聯想到精神疾病是否影響這樣的音樂結構，只能說從中仍然可以感受到舒曼奮力突圍的力量，即使已經註定是悲劇的結局，舒曼仍然透過音樂展現其清醒的感情力量，對浪漫精神的堅持。如果樂友不排斥布拉姆斯晚年鋼琴小品的抒情世界，更不容錯過舒曼在這些樂曲間揭露的幽微心事。

       以下聽的是克萊斯勒演出舒曼Op94第二樂章

  &nbsp以下聽的是舒曼Violin Sonata No.2, Op. 121

Elgar小提琴協奏曲

        英國作曲家Elgar（1857-1934）唯一的一首小提琴協奏曲，也是英國作曲家們浮得上檯面的唯一一首，雖然1932年由16歲的曼紐音與作曲家本人，留下了歷史意義十足的錄音（1910年首演時由Kreisler與指揮家共演，不知是否有錄音傳世？），不過由於錄音品質仍無法讓人完全滿意，因此要到龐克小提琴家Kennedy錄製的這個版本，獲得1985年留聲機雜誌的大獎肯定，才打開這首曲子的知名度，讓人意外發現原來英國作曲家也有這麼動聽的小提琴協奏曲。

        這張唱片購買已久，當時也聽過幾次，不過對這首曲子的喜好始終無法與著名的五大小提琴協奏曲相比，有時還比不過布魯赫、魏奧當、維尼奧夫斯基、德弗札克的小提琴作品。不過最近重新溫習並嘗鮮幾位英國作曲家的作品，對於英國作曲家的曲風有更鮮明的體會，才重新定位這首曲子在聆聽視域中的位置。

         Elgar的作品始終是英國精神溫文爾雅的最好註腳，內斂不浮泛，壯闊不激昂，無論是抒情與輝煌振奮都適可而止，不會有催人淚下的甜美淒涼，不會有聲勢浩大逼人起舞的狂野動力，總是細緻悠緩，溫潤吐納，看過評論形容Elgar的音樂是日不落帝國最後榮光的縮影，布爾喬亞精神的實踐，適足以得之。我覺得Elgar音樂情感的悶騷吐露接近布拉姆斯，不過厚重深情處則不如。這首協奏曲，五十幾分鐘的大曲，彷如一首交響曲，樂團與提琴的聲響不是較勁對抗，而是對話共談，彷若白頭宮女共話昔年事，一幅回顧憶念之落寞身影。Elgar細緻低吟的琴音飄散在英國原野中，丘陵起伏的田野一望無盡，幾戶茅屋點綴，音樂景致之風神不如布拉姆斯阿爾卑斯山雄峻偉峭的磅礡巨力，讓聆聽之耳仿如走在鋼弦上感受直接的內在張力；Elgar則是平實詠歌，如同平凡不過的原野景致，一不小心注意不集中，思緒就會走馬旁分，掉出音樂吐納之外的世界。好不容易跟隨著音樂反覆聆聽，才發現看似平凡的阡陌交通也有親切自在的優閒美感，如蠶吐絲綿延無盡舒卷的抒情之音，卻也鋪陳了不落俗套的清新情意，悠然閑步，一身從容的行旅也能瞻眺籠罩原野上的輕霧閒愁和雲山堆疊，尤其第二樂章最後三四分鐘的細膩訴說，令人幾忘紅塵瑣事。Kennedy的琴音清瘦朗暢，看似無法與樂團抗衡，可是正是Elgar音樂中提琴與樂團的共話共吟不強調對抗關係的聲音表現，讓Kennedy的清朗明暢如魚得水般地自由表現，有一種澄澈通透的美感，無形中也烘托了Elgar音樂在寬廣無際的世界中獨吟的寂寞之感。透過此版，我慢慢領略到這份不油膩浮泛的深情，對Elgar的音樂也有更深刻的感動。

     以下聽的是此首協奏曲第二樂章，由 Kennedy演出

失落的純真

        宮崎駿的電影在大學之後陪伴了我不少時光，最早接觸到的就是這部「天空之城」，久石讓的配樂讓人低迴不已。實際上宮崎駿電影配樂的主題曲都膾炙人口，從龍貓到神隱少女、崖上的波妞，都各有特色，宮崎駿的電影風格也迭經轉變，從早期的幻想冒險故事，到最近融合環保生態人文精神的彰顯，可以見到宮崎駿不斷求新求變，細膩又富麗的畫風，結合想像恣肆的奇妙體驗，讓宮崎駿的動畫成為經典。如果要向自己的小孩推薦動畫，我不會提到柯南或哆啦A夢，不過要真能看得懂宮崎駿電影的意涵，恐怕一般的小孩容易喪失耐性，要特別早熟的小孩才能有感一二。但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小孩反正有卡通可看就會雀躍十足，懂不懂是大人想太多。宮崎駿實際上是「成人的童話」，讓成人再次發現自己久已泯滅的童心，提醒身處勢利狡詐虛偽的社會現實中，一點遺忘的純真，記起對美好的盲目的、執著的信念和期待。宮崎駿這麼多部各有特色的動畫，雖然我沒有全部看完，也不是日本動畫迷，初戀還是最美，最讓我念茲在茲的還是這部「天空之城」。

        消逝的天空之城拉比達，靜靜地躺在雲海間浮沉，似乎早已被遺忘，藉由小男孩的冒險奇遇，最終揭開天空之城的秘密。我喜歡的就是帶有幻想的冒險，是男孩對科幻精神情有獨鍾的想像期待，在宮崎駿對這一神秘傳說的揭示又曇花一現地消失在天際，迷離恍惚的氛圍揮之不去，彷彿一切只是美好的夢幻，即使夢幻遠離傳說隱跡，對於純真美好的堅持和肯定，依舊如一縷火苗溫暖地在胸膛間跳動閃耀，足以抵禦現實社會種種不合人意的阻礙和烏雲。

        天空之城的主題曲抒情而悠揚，淒美又溫柔的女聲，彷彿就替這部電影的憂傷氛圍定下灰暗的色調，每次聽到這首音樂的主題，總讓人墬入這迷離奇幻的想像世界，當下立即超脫凡俗瑣事的羈絆，獲得某種靜定的深邃情感，莫名所以的感傷也在無形間蔓延。淒美的主題在電影一開始就出現，不過後來經過兒童合唱稚嫩嗓音的昇華，也洗滌了這份濃烈的感傷，代之為淡淡的幽情。實際上電影中還有許多熱鬧的場景和音樂，飛船老虎摩斯號的飛動主題繽紛熱鬧，似乎沖淡了感傷的氛圍。久石讓的配樂實際上也繽紛多變，既能細膩抒情烘托遺世獨立的天空之城失落的美好，也能透過冒險的遭遇帶入昂揚樂觀的精神，因此電影配樂雖以抒情悠深的感傷情懷為主，帶有回憶的、經歷風霜的時空感，但又不是往而不反的濫情呻吟，久石讓擅用不同的音樂元素呼應宮崎駿音樂的主題精神，抒情悠美中不失熱鬧昂揚的人性力量，電影與配樂相得益彰，甚至配樂讓電影的畫面和意境更深沉，更歷久彌新、難以遺忘。

         以下聽的是天空之城主題曲

小克萊巴風衣版茶花女

        聽說常常播放CD可以讓唱盤上的黴菌因高溫而死亡，有助於降低黴菌肆虐的危害，因此返回老家後，總會習慣把一些早期購買的唱片輪流拿出來播放，這張小克萊巴的威爾第歌劇「茶花女」「風衣版唱片」，就是我最常拿出來的錄音之一。

        經常瀏覽我部落格樂友都知道，我對於歌劇並沒有深入接觸聆賞，喜歡的歌劇錄音來來去去只有那幾部：魔笛、茶花女、波希米亞人、魔彈射手等，這是不只一個版本的歌劇，其他全本歌劇聽過的只有唐喬望尼、費加洛婚禮、杜蘭朵公主、費拉布拉斯（舒伯特歌劇），還有一些全本歌劇已有唱片卻未聆聽的：假面舞會、遊唱詩人、灰姑娘、玫瑰騎士、後宮誘逃、費黛里奧。其他有的錄音就是歌劇精華選粹：卡門、托斯卡、納布果、阿伊達、塞維亞理髮師等。可見我對於歌劇全曲錄音的購買聆聽動力實在是不足，也不以歌劇愛好者自居，對歌劇不怎麼來電的動因之前已略述過。對歌劇的聆聽以著名詠嘆調和選輯為多，不會為了一首著名詠嘆調就衝動去買全曲，比如鄉間騎士、拉克美等一曲知名的歌劇。我把大部分的聆樂精神耗費在獨奏曲、器樂曲、室內樂、管絃樂曲、交響曲、協奏曲等。這是個人口味偏嗜的表白，在音樂達人看來必定覺得我的聆樂習慣是畫地自限難以對話，不足為訓，不過我也說過不排斥歌劇，會盡力拓展歌劇聲樂的聆樂體驗。

        這張克萊巴「風衣版」茶花女，卻是我接觸小克萊巴此歌劇鬈曲演出的最早體驗，雖然歌劇達人們必定人手一張小克萊巴DG錄音版的決定盤，根本瞧不起這無法驗明正身的盜錄盤。的確，小克萊巴DG版為此劇夢幻演出，Cotrubas與Domingo的堅強陣容，搭配小克萊巴長年合作夥伴的巴伐利亞國立管絃樂團，整體水準絕對強過這張莫名演出家和莫名樂團的雜牌組合。所以談談這張錄音也絕沒有企圖與DG版爭勝的念頭，實際上我稍微比較過兩版的差異（最早買的小克萊巴DG版是選粹，後來才買全曲，不過為了只差三十幾分鐘的全曲再灑錢，有點不划算就是），DG版聲音優美姿態優雅，錄音細節清晰，是指揮家與演出歌者奮力共譜的名演，光是鮮明清澈的錄音，就遠勝這張現場錄音略為模糊的音場。可是由於這張錄音是我聆樂生涯之初迷戀小克萊巴的見證之一（之前分享過的小克萊巴指揮波希米亞人也是，還有一張未拆封的風衣版玫瑰騎士），對自己來說有敝帚自珍的珍貴體驗，也難以輕易被DG版精緻完美的錄音所取代。尤其此版現場演出的熱情與活力，演出歌手與聽眾之間熱烈互動的過程，被完整地捕捉在錄音間，一段優美的詠嘆調結束後，觀眾們爆出如雷的喝彩掌聲，讓人彷彿也置身在現場，感受參與現場演出的感染力，有時候還勝過錄音室精美琢練的完美聲音。於是在我不定時返回老家的行程中，總會讓這張錄音透透氣，順便殺殺菌。最後，關於此風衣版的錄音時間，內頁註明是1984年，可是我在一個小克萊巴風衣版錄音網頁上查到1978年，網址如下http://www.thrsw.com/ckdisc2/exclusive/。未知何者孰是？

以下聽的是Carlos Kleiber指揮茶花女歌劇中的飲酒歌

關於部落格書寫的一些想法

        曾經，我羨慕部落格的黃金時代，各種能人異士盡其所能地發表欣賞音樂的獨到看法，如今某些網誌積塵已久，許久未有主人的澆灌關注。看著某些見解精闢的網誌最終更新時間停留在幾個月之前，甚或是幾年之前，我就在想，主人出門雲遊，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也許哪天突然想起紅塵間遺留的雪泥鴻爪，或許一時心血來潮寫個幾句以饗樂友。那些斷裂許久的年輪，不再書寫的緣由始終付諸猜想，有些尚可連結，規模仍在，等待尋路的愛樂者誤闖，發現一瑰麗園地。有些則無從連結，連經眼過目的文章都不再可見，在回憶中漸漸褪色。不過我還是把不錯的音樂網誌放入連結群中，逐步發現逐步收納，有心的過客如有空閒當前往坐坐，還請記得返回。

        黃金年代畢竟已成追憶。我則是把握住最後的餘光返照，彷彿遲來的問候，希冀插入這不合時宜的對話。曾經熱鬧的宴會僅存兩三熟客固定踅一踅，殘杯冷炙總還要有人烹調佈置，方才能有兩三新臉孔遠道而來，誤入略已冷清的獨白，在單人起舞的舞池中，找尋依舊堅持感動的聲音。

        關於音樂，我能談的有限。書寫網誌始終是一種生命印痕的刻畫。不知不覺間，幾百篇文章與流逝的歲月悄悄共舞，我得到不曾想像過的生命體驗，也錯失了某些生命體驗。人生是公平的，用時間換來的空間只能完成某些事，在既定的限制之內，我儘可能爭取些心得，眾多體驗中的丁點感受。後來發現自己貪多務得的習慣不曾戒除，涉獵太廣，興趣太雜，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關於音樂，我只能談我所能談的。於是我盡量不抄錄太多關於作曲家音樂史、演奏詮釋史，嗑牙八卦之類的資料，我始終認為有心的愛樂者會自行動手動腳找出自己想要的資料，但是這些詳實的歷史訊息，並非是可有可無的知識，而是建構音樂體驗觀的基礎，只是我不是歷史考據癖，畢竟學術研究已不缺乏這種要求，關於網誌書寫，就讓我輕鬆一點，隨性一點，感性一些。只要有心，前輩網誌已有相當豐富的參考資料，書店架上更是專業書籍不可勝數，我只有在書寫中約略提幾句類似的歷史材料，也是我讀過或輾轉學到的內容，不多，意思意思一下。我也寫不出關於音樂在哪裡轉調、作曲家的和聲運用或調性運用巧妙處之類的專業評論，限於缺乏專業訓練的業餘水平，力有未逮，這些考究的術語，就讓更專門的樂評家來發揮。我也寫不出錄音如何發燒，堂音如何豐厚，低頻如何不足等等音響專業術語，畢竟我的音響體驗只是入門級，始終發燒不起來，稱我愛樂者還可以不好意思地濫竽充數一下，若是發燒友則敬謝不敏。從音樂中建構音樂史的全貌；從詮釋中看出學派更迭交錯、時代風尚推移轉化的面貌；甚至聚焦在個別演奏樂器的詮釋發展或指揮與樂團的遇合火花，還是唱片公司的興衰起伏，這些都非我能力所及。最後我能寫的，就是單純的聆樂感受，是我在聲音之海中探索航行的指南，既然無法用客觀專業的術語進行評論，只能歸諸於主觀的美感體驗。如同漢斯立克所言，音樂無法用名詞描繪，只能用形容詞，限於個人才力的蒼白，只能支使詞彙不多的形容詞，來替這些美感體驗寫真存底。

        我所能寫的，就是音樂與我的生命激盪迸射的光芒，我用文字記載聲音版圖的聚合與輻射，紀錄曾經激起的感動水花，零星點滴，如是而已。生命是不斷演變自我回顧、自我超越的歷程，因此聆樂之旅也隨之塗抹不同的色彩和筆觸，時而大膽恣肆，時而收斂規矩，都有本有源，活水不斷。我是把部落格書寫當成有機的生命書寫，就像長篇小說開展鋪陳，有發展有對話，有伏筆有高潮。甚至也像學術論文的書寫，講究環環相扣，前呼後應，只是有些伏筆懶散地尚未銜接周全。關於版本對話，我一天只專心聽一個版本，少則一兩次，多則四五次，行有餘力則撥出些時間體驗新聲音、新織體，或回顧撞出下篇網誌的觸發。一天聽五六張唱片以上的時光越來越遙遠。和其他樂友在一篇文章中就讓不同的版本發聲對談不同，我則是一天只冒出一個版本，不多不少。看起來只是發文篇數的持續灌水，不過這樣緩慢對話的歷程還是有好處，一來可平均分配專心聽版本的體驗，擠出的時間可嚐鮮或回顧；二來又可以讓每張錄音的封面登場亮相，不至於只是幾行文字間一筆帶過。但是這也要求自己必須在該次的對話中說出些什麼，無論是我仰慕的演奏或無特殊喜好的演奏。於是我慢慢養成盡量公平以對的態度，樂友自可從文字間感受我的美感傾向。這也是我將標籤定為對話而不是版本比較的原因。對我而言，比較是自居為仲裁者於眾版本間權衡高下優劣，專業要求更高，雜誌專欄評論家更足以當之。對話則是不同版本彼此之間、版本與自身生命之間交互激盪的成果，我無意決定該曲目之終極版本，而讓這些聲音兩行，各存其美。但如果三不五時整天進行版本對話，相近的風景也會讓人感到無聊。我會穿插一些重溫唱片的回顧體驗，也會挑戰自我狹隘的聽域，努力消化學習之前很少接觸的音樂。關於前者，有感而發的書寫更容易點綴成文，一揮而就，寫來毫不費力。對我而言更為輕鬆，但不能因此而輕易滿足，不思拓展。關於後者，雖然要耗費更多反覆咀嚼的時間，聽不出所以然之時更讓人挫折，不過若能有所領會，收穫更多，音樂圖景更為開闊異彩。無形之間我已聽過更多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音樂類型、曲目。更隨著探索的發掘，發現音樂之星圖無限廣袤，幾乎難以窺盡。有些聲音可能畢生不會碰觸，有些聲音卻一直常相左右，如同人事的機緣，莫名所以。至於書法、藝術、文學美學雜感，就更隨性地點染皴擦，生活瑣事能免則免，除非有傾瀉不可之動力，否則就是無謂的流水帳。至於餐館或美食介紹，我幾乎都把吃的預算挪到購片一事，對口腹之細品享受始終不甚講究。而電影心得，有眾多高人精心耕耘，也難望其項背。再如關於文學評論，有更多文藝青年發揮其曼妙才思，我更樂於當位讀者。最後自己的網誌書寫，就自然而然聚焦在音樂、藝術的感動抒發上，而部落格名稱原先想改個更招蜂引蝶或引人矚目的文藝名稱，最後還是維持一貫的平實作風，不作更動。

        音樂是最主觀的體驗，映照著聆聽者的思想深度與氣質性情。對我而言，書寫感動的軌跡慢慢演化成為生命的慣性作用，是自我定位現存生命的質感，紀錄感動、記載生命的歷程，生命持續，書寫也不會停止。關於部落格的書寫，我只是吐納生命的糟粕，作為實質卻虛幻的文字編織，留下一點什麼，還有更多無法形諸筆墨的感受融逝在無言之海。所有的書寫都以感動為前提。如果沒有感動，無法完成生命；再怎麼希罕的珍貴版本，如果沒有感動，只是孤芳自賞向人誇口的驚嘆號；再怎麼百萬的高級音響，如果缺少共鳴，只是測試龜毛挑剔程度的試紙。感動需要醞釀，需要偶然得之也需要錘鍊精深。部落格書寫黃金時代之輝煌俱往矣，生命的舒卷成長必然得持續穩定地蝸行，總有匯聚勝過狡兔健足一躍之日。我不是五星級廚師，端不出別出心裁花樣百出的菜餚，只是平實地體會、思考、吸收、紀錄，如是而已，這就是我對部落格的定位。

最初的感動--Horszowski

        返回老家總會仔細檢視唱片櫃，抽出幾張唱片看看，有時與該唱片結緣的過往便不時湧現，幾乎毫不費力，某些心情與某張唱片緊緊依附，不重溫回顧都不行。之前在網誌已提過Horszowski這位鋼琴家，不過最早接觸到波蘭鋼琴大師Horszowski的演出，是從這一張錄音開始的。1988年的錄音，鋼琴家96歲，三年之後的1991年鋼琴家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行百歲音樂會，留下前無古人的紀錄。（我算數不好嗎？計算年齡真是大哉問！）年齡不是重點，音樂才是，這張錄音收錄了莫札特奏鳴曲、蕭邦夜曲與馬祖卡、舒曼阿拉貝斯克與兒時情景。當莫札特的音樂流洩在耳畔，純淨溫暖的自然天籟就讓我無法忘懷。很少聽到這麼清新無瑕的莫札特，溫潤靈活又善體人心，貼近心靈最真純的角落。Lipatti的莫札特渾然天成的氣質已讓人驚嘆，Horszowski毫無煙火氣返璞歸真的莫札特，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空靈之音，卻仍然有貼近世界樸實溫暖的心跳聲。與Horszowski直率純真的澄澈琴音相比，以莫札特著名的Haskil則讓人感覺微微著意，仍然露出斧鑿痕，其他詮釋就更有刻意塗抹做作的人為痕跡。莫札特的音樂學過琴的人都有能力彈，但敢不敢彈，彈了對不對味，就考驗著詮釋者赤子之心的真純程度。幾位技巧精湛見解深刻的鋼琴大師詮釋的莫札特，卻仍然讓人感覺不夠道地，也許因為莫札特音樂是最不需要完美技巧，最需避免深刻詮釋，平平實實，自自然然，反而是最難企及的境界，也許，真能彈好莫札特的，只有尚未沾染人事俗情的兒童，和返璞歸真的智慧老人。簡簡單單的莫札特，不簡單的人生體悟。

         Horszowski的蕭邦演出，也是在澄澈透明的觸鍵中，讓清爽的抒情感細緻舒卷，像把蕭邦的激情浪漫蒸餾純化，品味蕭邦的音樂，不是味覺舌尖濃烈的情感刺激，鮮明直接，而是透過嗅覺吸納飄散於空中的純化情感，看似間接，缺少鮮明的激情碰觸，可是浸潤心靈的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不覺間，已經浸染於這份清新透徹的抒情世界，後勁更強烈。Horszowski的舒曼兒時情景，又是最適合此時此景的對味詮釋，雖然這樣的兒童體驗太過天真無邪，不過Horszowski仍然隱隱流露出爺爺看顧兒孫嬉戲的滿足之情。九十多歲的演出，不是沉思冥想的老人心境，像Arrau、Richter般走入自己的世界，Horszowski依然可以讓音樂發出靈動跳躍的聲音，不流於枯淡，意境高遠自然，讓人驚嘆。

        內頁解說扉頁收錄好幾張Horszowski稚顏童齡的照片，清秀靈氣，神韻極似小女孩，可是已經沾染了世俗氣息，絨毛外套、長襪皮鞋，貴氣的椅子，對大人神態的模仿。一張1906年14歲時的演出海報，誇張地冠上11歲的神童年齡，這還是第二場獨奏會的海報。可是五、六十年後Horszowski以伴奏家的身分，綠葉陪襯紅花與多位大師合作演出，並不以鋼琴大師的身分為人所知。相對於神童的顯赫過往，這似乎已經是一種境界修養的提升。而Horszowski直到1987年以九十五歲的高齡舉行獨奏會，才迎來鋼琴大師的桂冠。神童輝煌的過往不過是糞土遺夢，百歲鋼琴家的澄澈超越，才是生命境界的昇華，稚齒髫齡與斑白枯槁，兩相對照，焉能不讓人慨歎人生所求為何？

        以下聽的是Horszowski 演奏 Bach The Well tempered Clavier(平均律)

Bylsma改編巴哈

        返回南部老家後，照例還是逡巡於CD櫃前，眼神觸撫過這些距離我最遠卻有最悠深回憶的唱片們，靜靜地包裹在保護套內安穩地沉睡著。從不曾褪色的側標上看不出歲月的蛀蝕，包裝內在也許惱人的黴菌又在無形間擴展了地盤，但願唱片依舊安好可聽。

        在瀏覽回味的同時，這張唱片被我挑選出來。荷蘭古大提琴家畢爾斯瑪（Bylsma ,1934- ）詮釋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曲絕對值得一聽，和我相當欣賞的Starker的詮釋相當不同，別有淡雅韻味。此張錄音是Bylsma改編三首巴哈無伴奏曲：分別是小提琴組曲BWV1006、奏鳴曲1003以及長笛曲1013，以一把1825年的高音大提琴演奏。無伴奏小提琴曲本身已是技巧艱難的曲目，改編成大提琴難度更高。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曲有改編成長笛、中提琴演奏的，無伴奏小提琴曲由大提琴演奏則更為難得，手邊只有這兩首，不知道Bylsma或其他提琴家有沒有改編另外四首。如果小提琴無伴奏曲（或巴哈其他無伴奏曲）都能改編成大提琴，就等於有十二首無伴奏大提琴曲（甚或更多），對於喜愛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淳厚溫暖聲音的聆聽之耳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情（縱使是想像或期待也很美好）。

        Bylsma之詮釋偏向淡雅溫潤的流暢感，不像Starker那般飽滿深沉地厚實蒼勁。高音古大提琴琴聲靈動鮮潤，內在層次清晰，紋理細膩，Bylsma之詮釋格外生動鮮活，樂句以點逗式的跳躍為主，而不是連續性線條的旋律聲部處理，彷彿珠圓玉潤的鋼琴跳盪飛舞，清雅盤旋的舞姿中有活潑流暢的推力。誰說巴哈總是正襟危坐嚴肅地不苟言笑呢！正是透過Bylsma此張精彩的改編演奏，讓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的世界又多了三方足以盤桓的淨土，有時候聽著聽著，根本不覺得這是改編曲，彷彿是巴哈多譜寫的三首大提琴曲，甚至幾乎忘了原始無伴奏小提琴的聲音。猛然回想起曾經聽過的小提琴，覺得和無伴奏小提琴曲明亮燦爛的聲音相比，這裡的大提琴就更把音樂中溫暖醇雅的面向發揮得淋漓盡致。

     以下聽的是Bach - Partita in E Major BWV 1006 (Prelude)，Arranged and performed by Anner Bylsma

率性揮灑的Ysaÿe

        比利時小提琴家Eugène Ysaÿe（1858-1931）是十九世紀下半葉著名的小提琴巨匠之一，影響力不下於Thibaud。但Ysaÿe與Thibaud相比在精神上更接近於前代小提琴家，因為Ysaÿe也繼承了前代小提琴巨匠如Sarasate、Wieniawski既是小提琴家同時也是作曲家的身分，這個傳統在小提琴家Kreisler之後可說已經斷絕。從二十世紀知名度最高的小提琴大師海飛茲之後，幾乎很少在小提琴名家的身上看到這種通才表現。Ysaÿe最著名的作品即是六首無伴奏小提琴曲，其中第三號還成為小提琴音樂會的演出曲目之一，完整灌錄此六首作品更是不乏名家（最有名的大概是Shumsky、Kremer）。Ysaÿe還有一些協奏曲、室內樂、歌劇作品，不過不如無伴奏小提琴曲那般知名。由於Ysaÿe在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之交的傑出知名度，又與當時法國多位作曲家如Franck、Chausson、Faure、Debussy等多有往來，這些作曲家中的一些作品也題獻給Ysaÿe，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前幾次介紹的Franck小提琴奏鳴曲。

        此張錄音幾乎是Ysaÿe著名傳世錄音之大全，收錄Ysaÿe1912-1919年間的錄音，除了小提琴獨奏之外還有四首Ysaÿe擔任指揮的演出，彌足珍貴。聆聽Ysaÿe的錄音，可以鮮明地感受到Ysaÿe與Thibaud迥異的音樂性格。Thibaud之詮釋以內斂優雅擅長，甜美的音色讓人陶醉。而Ysaÿe更以深沉而大氣的演奏而具備巨匠的明星丰采，贏得了小提琴家Kreisler的衷心讚賞。雖然Kreisler的甜美雅致與Ysaÿe的自由隨興是兩塊各有領域的世界，Kreisler會把Ysaÿe當成偶像，或許更多是出於互補心理吧！從這張錄音的詮釋，可以感受到Ysaÿe音色之飽滿，速度運用之隨興變化，滑音之姿態多端，讓人目眩神迷。這是意態飛動盡興揮灑的琴音，熱情浪漫，幾乎難以用一般的規矩來約束歸納。聽慣了當代提琴演奏中規中矩對於原譜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客觀演奏，再感受Ysaÿe這份個人心靈之揮灑不羈，就會明白歷史錄音中前代小提琴巨匠的魅力所在，這是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當代的技巧名家紛紛挑戰貝多芬、布拉姆斯等提琴大曲，只有這些逝去的聲音提醒我們原來小提琴小品也可以這麼隨興、自然，溫暖熱情又生動優美。

        以下聽的是Eugène Ysaÿe plays Schubert Ave Maria

Walton提琴協奏曲

       William Walton(1903 - 1983)被評論為英國二戰之間最有代表性的作曲家，年輕的時候寫過爵士樂等流行音樂，到了二十七歲之後才致力於古典音樂的創作。他創作的速度頗慢，第一號交響曲就拖拖拉拉了兩年還無法完成，自嘲此曲是「寫不完的」。雖然作品不多，但質量不差，兼容傳統浪漫精神和英國民風的特質，並流露出現代作曲風格，讓我在消化他的作品時頗費一番功夫。

       英國作曲家的特質就是平實詠歌，時有開闊壯麗的激烈音響，但最根本的精神還是悠悠歌唱。只是既沒有德國作曲家的深沉精神，也不像俄國音樂在冷凝中見熱情，論起狂放粗豪又比不上中歐作曲家草根中見性情。即使以歌唱見長，卻比不上舒伯特的天賴自然和德弗札克般的優美旋律，總地說來，在情感上略有節制，是內斂抒唱又偶見開闊景致的書寫，但開闊云云又不算過癮，比不上俄國音樂爆發力十足的震撼驚人。英國作曲家中最容易接受的是艾爾加（Elgar, 1857-1934），憑藉其深沉的浪漫之音，展現日不落帝國的餘暉晚景，其次是Vaughan Williams，平實自然的詠歌特質最為顯著。霍爾斯特（Holst, 1874-1934）以行星組曲一曲知名，也可列入這份名單中。在將觸角拓展到Walton之時，反覆聽過這張專輯，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較容易接受小提琴、大提琴協奏曲，對於交響曲尚未能領略其妙。不過以消化協奏曲的聆聽體驗來重新感受Walton的交響曲，當更容易進入他的世界。兩首協奏曲各有其妙，大提琴協奏曲塑造出獨特的詭異氛圍，偏向於低沉的內心獨白，情調是陰鬱神秘的，但大提琴在曲中也有接近小提琴音域的高音盤旋。小提琴協奏曲更為明朗燦爛，氣勢開闊而自然詠歌的特質也更為鮮明，高難度的段落也不少。Walton常常在一段歌詠的音樂之後突然來一段激昂鼓號齊鳴的音響，第一次聽時往往飽受驚嚇。兩首曲子我都喜歡第三樂章，聽著聽著某段音樂就浮現出來，或悠然神秘、或淋漓展技，捕捉住聆聽之耳的注意。大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十一分鐘出現的吟詠旋律，又回到了第一樂章開始的旋律，首尾應和，最是優美，最後反高潮地沉靜結束，別有韻味。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四分三十秒之處湧現的一段天籟之音，最讓人驚豔懷念。尾聲的處理也讓人留下印象。兩首曲子就難易度而言，以小提琴協奏曲的明朗燦爛更具親和力。Walton的音樂語法具有不少現代的因素，但還是遵守著調性傳統，雖然聽得辛苦，但多聽幾次之後也能掌握其聲響特質和表現精神。對於某些不曾聽過的音樂，要讓音樂說出某些意涵並在聆聽音域中留下印記，反覆聆聽是唯一的方法。如果聽了四五次以上還是毫無所感，就暫時丟開，無感無緣的音樂只得日後再嘗試了。Walton還各有一首中提琴、鋼琴協奏曲，以後有機會再體驗吧。

        以下聽的是Ida Haendel演奏華爾頓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

蕭邦音樂節--Ohlsson

        2010年蕭邦音樂節在去年開始宣傳售票時，最讓人期待的鋼琴家分別是Zimerman、Ohlsson、鄧泰山，這三屆蕭邦鋼琴大賽得主同時出現在音樂節的陣容中，也是促使我購買套票的動力。可是Zimerman因病取消不克前來，老頭換成正妹，雖然有不同的藝術體驗，不過純就鋼琴藝術的聆聽期待來說，這樣的改變還是讓節目遜色不少。於是只好把期待的重心轉向Ohlsson和鄧泰山，希望能帶來大師級的美感饗宴。

       今（昨）晚Ohlsson淋漓盡致的演出，總算讓人感到購買套票的超值享受。現場約只有六七成滿，頗讓人意外，是不是意味著魁梧大漢知名度比不上之前的帥哥和正妹？Ohlsson一百九十幾公分的高壯身形果然嚇人，突然讓人覺得音樂廳的舞台變小了，鋼琴更像玩具一樣。可是Ohlsson彈奏卻十分自然流暢，根本感受不到刻意用力彈奏的勉強，一切都是輕鬆適意，手指看似輕拈柔拂過鍵盤，卻開展出清亮飽滿的琴音。前幾首曲子Ohlsson在彈奏之前還留白了一段時間，似乎是等心情靜定或等聽眾安靜才開始彈，不過後來幾首有時就省略這樣的留白時間，直接切入樂曲。Ohlsson彈奏的蕭邦，與聆聽唱片的感受類似，都是明朗清亮的琴音，體質健康清新，自然雄健大氣。不會有過度耽溺的浪漫表情，更不會有誇張自由的彈性速度，相對而言是結構清晰，姿態嚴整，情感明朗，結合古典精神的內斂嚴謹與適度節制的浪漫表現，屬於清爽堅實不油膩的蕭邦。Ohlsson的抒情歌詠看似平實無浪漫彩妝，可是憑藉其銀亮透澈又具有穿透力的音色，讓蕭邦樂曲中的抒情精神有了清晰明朗的溫暖特質，尤其第三號奏鳴曲第三樂章，最讓人感動，和Pogorelich怪異體質需要費力猜測的詮釋相比，高下立見。船歌一曲的音色變化雖不屬於繽紛多彩一路，可是淡雅中透出璀璨的內斂光芒，也有動人之處。這一場演出光是能聽見我最喜歡的船歌、幻想曲、第三號奏鳴曲，就是今年最珍貴的蕭邦音樂節體驗了。Ohlsson能讓蕭邦縱情飛揚處展現出光輝燦爛的技巧，也能細緻而不耽溺地讓音樂透過扎實的結構安排而自然發聲，不媚俗地堅持自我對蕭邦的理性體會，正是其可貴之處。美中不足之處是Ohlsson的琴音始終太過明亮飽滿，希望能聽到蕭邦音樂更抒情細膩的聆聽之耳可能會感到意猶未盡。不過Ohlsson大方地奉送三首安可曲，兩首蕭邦一首拉赫曼尼諾夫，其中蕭邦第四號敘事曲可是值回票價的大曲(註:記憶有誤，見回應)，就讓人覺得一點缺憾也沒有了。最後簽名的時候，Ohlsson看到我帶過去的蕭邦全集的內頁解說小冊，驚喜地問這是誰的，還特別表達感謝，畢竟這可不是臨時為了簽名而買的唱片，是所費不貲的收藏品呢！

       以下聽的是Ohlsson演奏蕭邦Grande Valse Brillante op 18

舊作--讀詩

讀詩
            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莊子天道

那麼    你來飲我碎裂的血小板
用切牛肉的長頸刀
劃出骨肉和筋腱
抹上精細的佐味料
鹽    使傷口
像含苞的海棠
在滲出的血水中
凋零

拒絕接受固定的印刷方式
我的細胞
自行無性生殖
在你眼前的佳餚
魚是白堊紀的骨骼
肉是南極冰層的長毛象
果是崑崙山蟠桃
蔬是冬蟲夏草
還有酒
是水瓶座的半瓶醋    加上
處女座的落紅
以及你的慾望我的
解構

的確    閱讀是思想的神話
你在風中捕捉蝴蝶
蝴蝶捕捉空氣
空氣捕捉
每一個攤開書本的人
也攤開自己的生命

我寫詩
你讀詩
這是我的血脈我的聲帶我的
裸
請用舌頭
將我讀成
莽莽大地

            二00一，三，二十 於新營

Franck小提琴奏鳴曲

        法國作曲家法朗克（Franck,1822-1890）唯一的一首小提琴奏鳴曲，是法國作曲家的同類曲目中知名度最高、錄音版本最多的作品。最早接觸這首曲子獲得完整的感動卻是經由du Pré與Barenboim1971年的錄音，這是我手邊三種大提琴版本之一，另外的十三種版本都是小提琴。原本想以此曲作為下階段版本對話的重心，不過由於即將返回南部老家，幾乎所有的版本都在北部，但還是抗拒不了此曲的魅力，忍不住先拿du Pré的演奏來重溫。

        Franck此曲小提琴奏鳴曲，與蕭邦作品一樣，都是四個樂章，此版將兩曲收錄於一張唱片，恰好是感受這兩首精神氣質非常接近的抒情大提琴奏鳴曲的最好途徑。也因此du Pré此張強音系列的唱片是我不時回顧重遊的風景，在私房唱片中佔有一席之地，即使有了du Pré EMI錄音全集，仍不改我對此張錄音的喜愛。Franck四樂章的設計，讓各曲既獨立又聲息相通，精神氣質上都是抒情深沉的浪漫之音，這不是廉價溫情的浪漫，而是直指人心的溫潤與神秘深奧。最早聆聽的時候，就對第四樂章兩個樂器歌詠對話、交互追逐的音樂傾心不已，也是此曲最讓我低迴不已的段落。如果不是此樂章如此簡單明瞭卻深沉自然，我不會這麼快被Franck收服。第一樂章從鋼琴平靜的序奏進入提琴低吟的詠歌，即展現出Franck此曲的中心樂念，內斂抒情的感情細緻吐露舒卷，提琴與鋼琴的對話悠悠進行。第二樂章熱情活力的第一主題，與第一樂章恰成對照，也與之後第二主題優雅歌唱的悲傷感成為鮮明的對比，熱與冷的交錯，奔放與凝思的錯綜，拋開一切盡情舞蹈的動力與退回內心角落而自省，兩者間的拉扯堅持，成為這一樂章張力的來源；第三樂章自由歌詠的姿態，揮灑出內斂深沉的空間，高揚的淒厲音響與低首的吟詠，在四分二十幾秒之後音樂急轉直下，透出神祕悲傷的緩慢心情與不時翻湧的突圍，是內心角落若有所思的掙扎與平復之間的拉力嗎？此段音樂，是第四樂章之外最感人的時刻。最讓人感動的第四樂章，清晰明瞭的輪旋曲主題從提琴如歌般地行吟開始，帶出鋼琴對提琴的追逐與呼應對話，稍快的速度卻比前幾樂章悠緩的聲音更具力量，彷若積蓄已久的情感終於噴湧而出，卻不是自由奔發的快意，而仍然維持著節制內斂的訴說，充滿著撫慰的溫潤感情。在輪旋曲式的引領之下，前幾個樂章的動機一一浮現。聽著主題的引領，彷若腦海中的電影布幕映現一幅幅生命的過往與痕跡，鮮明可感，卻早已遠去。這一樂章是我百聽不厭的音樂，每每聽得心情跌宕，某些內在的感情引發渲染，一時間難以平復，但隨著音樂的發展終歸於平靜。

        對於第一次接觸此曲的聆聽建議，或許也像我一樣先從大提琴改編版聽起，大提琴厚實溫潤如歌的聲響，更具有貼近人心的低迴力量，熟悉了此曲的旋律和音樂發展，再找出小提琴原始版本聆聽。其實不論從哪種樂器聆聽Franck的這首作品，只要獲得真實的感動，樂曲即會在心間扎根徘徊，永遠不會褪色。

        以下聽的是du Pré與Barenboim1971年的錄音

真實飽滿的優美琴音

       這張法國小提琴大師Jacques Thibaud（1880-1953）的錄音，可說是Thibaud現存錄音中轉錄最佳的一張，除了有Thibaud空難前最後的天鵝之歌，還收錄了Thibaud1927到1936年間錄音的轉錄，音質超乎想像的好，讓Thibaud的琴音生動而飽滿地浮現在耳畔，近代法國小提琴界第一把交椅的優美琴音，更為鮮明可感。

        錄音中的重頭戲是三首聖桑小提琴與管弦樂團的協奏曲，包含較少演出的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而另兩首作品Introduction and Rondo Capriccioso,Op28與Havanaise,Op83則是接觸聖桑的小提琴作品最不容錯過的名作，透過這些作品可以體會到與莫札特同樣為神童的聖桑，音樂的渾然天成與優美旋律，再加上自Paganini之後的小提琴超技作曲手法的新貌，讓聖桑的小提琴作品融合抒情之感人性與技巧華美的感官性，而成為小提琴風景中不容錯過的精美聲響。而Thibaud優雅細緻的甜美音色和內斂如歌的自由發抒，由相當傳神的錄音保留下來，讓這三首聖桑的小提琴作品成為此張錄音中最讓我心動神馳的美感來源。除此之外，Vitali的夏康舞曲更是我衷心喜愛的私房樂曲，雖然1936年的錄音不如53年飽滿真實，但是絕佳的轉錄依然能捕捉Thibaud琴音的神韻，更為真實地突顯出Thibaud運弓的自然流暢和光彩的音色。除此之外和Cortot合演的佛瑞小提琴奏鳴曲也是珍貴的版本，雖然1927年的錄音無法期待太多。最後收錄Thibaud真人發音的訪談錄音，誠意十足。關於這張唱片，有興趣的樂友可以參看「音樂人生」網頁陳奕廷與林主惟先生更詳盡的專業介紹，我此處就不掠美了。

        此張錄音除了轉錄音質超乎想像地自然鮮活，內頁解說更附加了許多珍貴的歷史照片，包含Thibaud眉開眼笑的笑容與嚴肅沉思之對比；三大小提琴大師Kreisler、Enesco、Thibaud合照的歷史畫面；百萬三重奏Thibaud、Cortot、Casals的多張合照，包含作曲家佛瑞在內的照片；Thibaud與拉威爾的合照等等，絕對是物超所值的收錄。看著這些歲月印痕所模糊的黑白照片，油然升起時空的廣遠與景事滄桑之感，斯人已杳，遺音猶存，如在耳畔，當是我輩之幸。

        以下聽的是Jacques Thibaud 與Alfred Cortot 合演Franck violin sonata

Francescatti之熱情優雅

        法國小提琴家Zino Francescatti繼赫赫有名的法國提琴大師Jacques Thibaud（1880-1953）之後成為法國學派最有名的小提琴家。可是Francescatti卻不是純粹的法國學派之繼承者，他雖然曾向Thibaud求教請益過，影響Francescatti最深的其實是父親的啟蒙和不間斷的嚴厲督促。Francescatti的父親是小提琴鬼才Paganini唯一真傳弟子 Camillo Sivori（1815-1894）的學生，也因此他兼容法國學派與義大利學派的長處，詮釋Paganini的作品其權威性自不待言，而演奏法國作曲家如聖桑、拉威爾、拉羅、蕭頌、法朗克等人的作品也是一絕。反而對於德奧樂派的詮釋就見仁見智地評價不一了。

        這張唱片購買已久，如今方才深入聆聽感受Francescatti既精準又細膩又熱情奔放的表現特質。收錄幾首Paganini隨想曲的選粹，有別於一般Paganini的詮釋偏於冷冽的純技巧展現，Francescatti在準確的無瑕技巧中注入優雅熱情的迷人丰采。同時兼顧生動與靈巧雅致的特點，加上音色明麗優美，展現的是一顆奔放不羈的生命。唱片中除了好幾首Paganini作品之外，佔較多篇幅的是Kreisler的提琴小品，Francescatti的處理並沒有像帕爾曼的詮釋那樣特別強調這些樂曲甜美感傷之風格，Francescatti既能保有音樂中的甜美細緻之清新感，又以乾淨的聲音而讓琴音在流媚中寓有一股清剛之氣，當然Francescatti個人的熱情自由的感情仍然鮮明可感，可能跟他使用較多的抖音不無關係。讓人意外的驚喜是收錄了舒曼森林情景「知更鳥」（小提琴曲目是「預言鳥」），從鋼琴鳥鳴繽紛的聲音感知轉換到提琴的詠歌連綿，彷彿從不食人間煙火的超塵之鳥落入凡間而有更濃烈的抒情印記，悠然詠歌的清寂感依舊，色澤卻更深了。此張錄音以滿載的收錄（超過八十分鐘），讓Francescatti優美的演奏盡情發聲，個人特質鮮明飽滿，聽來暢快過癮，對於直接認識一位演奏名家的體驗來說，我始終認為小品之適意隨性比堂皇大曲的嚴肅經營更容易見出其精神氣韻，更貼近生活，更意在言外。朵朵璀璨的小花折射出一片晶瑩亮麗的光海，讓人採之不竭，目眩神迷。

          以下聽的是Francescatti演奏巴哈無伴奏前奏曲及舒曼預言鳥(3分25秒後)

直率真誠的Szigeti

        在聽Szigeti的這張唱片之前，我剛好聽了Grumiaux與Haskil1957年於Besançon Festival的現場演奏，兩張唱片都收錄貝多芬第十號小提琴奏鳴曲，Grumiaux與Haskil的版本安排在錄音的最後四軌，Szigeti的版本安排在開始的四軌，於是在聆聽體驗上之接續恰巧形成一強烈對比。Grumiaux、Haskil之搭配是內行人的首選，無論是莫札特和貝多芬小提琴奏鳴曲，Grumiaux的優雅、與Haskil的詩意活潑，對這些古典時期的作品典雅優美的美感烘托得自然鮮活，其中尤以莫札特奏鳴曲最讓人愛不釋手。和另一組搭檔Szeryng、Haebler的演奏各有千秋，都是我十分喜愛的詮釋。Besançon Festival的現場可以看出兩人的默契絕佳，雖然聲音細節不如錄音室作品那麼完美，可是現場的音場和聽眾的投入互動，卻也讓這場演出成為難得的饗宴。其中還演奏了錄音室所沒有的莫札特小提琴泣血之音K.454，是最讓我魂牽夢縈的感人聲音。

        如果說Grumiaux、與Haskil的搭檔是優雅詩意的代表，那麼Szigeti、Horszowski的組合，則是樸實真誠之聲。貝多芬第十號奏鳴曲在兩人的專注投入中有了深厚飽滿的精神面貌。Szigeti的琴音，以古樸直率為特色，音色聽起來毫無美感，不像Grumiaux的婉轉細膩，也缺少Szeryng般精準典雅的氣質，可是這種樸實直截的琴音，在詮釋古典精神濃厚的作品所灌注的內在精神偉力，十足讓人驚嘆感動。這是不假修飾的自然原聲，粗厲的音色卻包含了感人的真誠內在。如果要挑剔技巧和音色的變化，Szigeti的演出自然難以滿足追求美聲的聆樂之耳，技巧絕對比不上其他演奏名家，因此他的詮釋區隔性相當高。也就是說如果只喜愛小提琴甜美優雅的表現方式和細緻溫柔的音色變化，很難對Szigeti的演奏感到共鳴。但是美感世界的豐碩，始終要求聽者打破某些既定的成見，敞開心胸接納不一樣的聲音存在。如能超越既有的接受視域，從Szigeti不夠完美的聲音表現中感受某些超乎表層的聲音質地，進而體會到Szigeti琴音背後精神飽滿扎實的開闊堂廡，這樣在美感世界的探索中必會開出嶄新的天地。我已經能夠超越琴音表層的優美音色之細緻等面向，直接透過Szigeti粗率直接的聲音表現而直探其真誠內在的音樂心靈，感受Szigeti對作曲家內在心靈的深刻挖掘。只要抵達這一層次，即使是簡單的音樂語句，也會讓人產生泫然欲涕的感動。

        剛好這三位作曲家都是陪伴我甚久的知己，Schubert的Duo有著最溫暖的歌詠心靈，Brahms的小提琴奏鳴曲撥開層層的武裝外衣有著最容易受傷的溫柔心靈。雖然Szigeti在此處的演奏一點也稱不上是流暢自然，反而有些凝滯厚重，甚至有些淒厲，或許更適合Brahms而不適合Schubert，不過在 Myra Hess（1890-1965）的搭配下，也讓Szigeti的琴音多了些細緻優美的成分，即使粗率生硬的音色依然，可是直截的表情讓內在的情韻攤開一目暸然，沒有拐彎抹角和故作姿態，這份真誠觸手可掬，這就是Szigeti魅力所在。

        以下聽的是Schubert (arr.Friedberg): Rondo in D，由Joseph Szigeti 與Andor Foldes 合演

孤絕冷冽的Prokofiev

        之前對俄國作曲家Prokofiev（1891-1953）的聆樂印象，還保留在古典交響曲、彼得與狼、基傑中尉等管絃樂曲，還有幾首鋼琴協奏曲、鋼琴奏鳴曲等。當時深感Prokofiev的音樂有相當獨特的語法與創新的音樂風格，不過淺嚐輒止，沒有深入的探究。那段時期的聆聽重點，還是放在古典與浪漫時期的墾植澆灌。也間接顯示Prokofiev的音樂語法對那時的聆聽主體而言，激不起共鳴的火花，雖然新古典主義的音樂語法對我而言不是異星世界，卻總是異質的外在。不過最近幾個月聽域增添不少異花雜卉，頹廢音樂、北歐音樂、英國音樂、德國現代音樂，無伴奏中、大提琴等，繽紛多彩，雖不敢說消化吸收多少，可是更為現代的語法衝擊仍然在潛移默化中塗抹了嶄新的油彩，讓我得以更為輕易地接受當初視之為異質聲音的Prokofiev。

        俄國提琴大師Milstein演奏的Prokofiev協奏曲或奏鳴曲，已有其他的版本可以聆聽。可是購買此碟的動力，來自Giulini的指揮，沒有收錄在「米爾斯坦的珍貴錄音」系列中，而EMI新的轉錄技術也讓音質有了提升，於是這張錄音成為我深入體會Prokofiev小提琴音樂之起點。第一號協奏曲有著新鮮感十足的聲音表現，冷冽的語法，現代感十足的樂風，展現Prokofiev二十六歲的獨創才能。第一首協奏曲，我喜歡第一樂章七分鐘左右小提琴翱翔雲端的神祕音樂。第二樂章的詭異節奏進行感是嶄新的聲音表現，第三樂章小提琴飽滿悠長的線條，抒情特質鮮明，意境深遠，可說三樂章各有特色。第二號協奏曲雖然原創性不如第一號鮮明，屬於現代精神與古典樂風的平衡，更為簡鍊清新。就在第二樂章中，我邂逅了讓人感動的聲音，小提琴悠然吟唱，從弦樂撥奏的應和聲到弦樂群溫暖的烘托，隨著音樂匯聚發展，五分多木管聲音加入後轉為熱鬧溫暖的曲風，可是小提琴似乎還是不合群地自我孤吟，更為高亢響亮。這是優美動人的內在情韻之展現，前此已經在第一號協奏曲第三樂章的部分主題中，透露出這種內斂抒情的特質，而這一樂章更為沉靜自然。最後一開始的撥奏對話又再次出現，是讓人感動的瞬間，從熱鬧歸於平靜，小提琴依然堅持自我，悠然揮灑其寂寞之情。另外收錄的第二號奏鳴曲，曲風更為簡潔明晰，讓人更容易掌握Prokofiev的風格。雖然Milstein不喜歡第二號協奏曲，只留下一次錄音，可是正因為這次錄音，流洩出讓人感動不已的意境，更值得珍藏。於是我喜歡第一號的創新樂思，也對第二號的第二樂章念念不已，也喜歡第三樂章粗獷生動的節奏。

        由Milstein演出Prokofiev的音樂，在精神和氣質上都十分合拍，Prokofiev冷凝內斂的深沉，搭配Milstein凝鍊孤絕的遺世之音，恰好突顯出Prokofiev不同流俗的精神氣質。雖然大部分「觸動心弦樂章」的書寫，都是紀錄我前一階段聆樂體驗中累積的心情共鳴，可是這一次對Prokofiev的深入體驗，我深深受這一樂章感動，於是也可以讓剛認識的風景列入這方留連不已的花圃園囿，日後可以屢屢拜訪而不倦。

         以下聽的是Milstein 演出 Prokofiev 之 Violin Concerto No 2 in G minor, Op 63，Rafael Frühbeck de Burgos指揮新愛樂，1965年的錄音

蕭邦音樂節--王羽佳

        今(昨)晚的鋼琴獨奏，雖然是代打，現場聽眾比想像中還多。可見主辦單位大力宣傳的成果。雖然如此，如果齊瑪曼沒有取消演出，應該是一場爆滿的節目。愚人節當天得知消息，相當錯愕，原本打算退票不聽了，後來還是忍不住對新人的好奇而以換票取代。一來也對現場演出的Petrushka相當好奇，畢竟這是王羽佳的招牌曲目，如果就以台灣聆聽音樂會的體驗來說，用幾百塊聽到這首曲子的現場演出，仍然值回票價。

        用鋼琴大師Pollini精準完美的標準來衡量王羽佳的演出，是不公平的比較。年紀輕輕就敢挑戰現場演出這首鋼琴文獻史上艱深困難的曲目之一，除了要佩服王羽佳的勇氣，也可以一窺現代鋼琴技巧訓練的成果。從解說中得知，Stravinsky把這首曲子題獻給Rubinstein由他首演，並納入Rubinstein的曲目之一，可是Rubinstein始終不滿意自己的詮釋而未曾留下錄音。江山代有才人出，幾年後鋼琴技巧的訓練水準大為提升，方才有更多的鋼琴家挑戰此曲。坦白說，這是整場曲目的重心，王羽佳的技巧的確可觀，所有艱澀的樂段和左右手大跳交錯，聽來毫無吃力之感，而且對這首看似炫技的曲目有了自己獨特的體會，能在火花四射中兼顧到節奏的生動活潑與熱情奔放的快意，和Pollini冷靜精準是不同的類型。其他的曲目讓我比較有感覺的是蕭邦作品六十四之二的圓舞曲，這首王羽佳彈了十幾年的曲子，能把蕭邦的詩意美感傳達出來，是最貼己的感受，因此頗有可聽之處。王羽佳彈奏的音色屬於清亮明朗的特質，蕭邦的詮釋聽起來健康明確，觸鍵偏於俄國學派硬質直截之特色，對比強烈，大處揮灑，不拘小節。第二號鋼琴奏鳴曲的動態對比相當明顯，第一樂章第一主題，比我之前聽過的詮釋都來得快意自由，剛強明健，在王羽佳絕佳的技巧和直率的觸鍵下，有種生動奔放的特質。但也因此細部琢磨不夠，第二主題或是送葬進行曲中段的天籟之音，聽來不夠深沉，細緻的情韻渲染不深，感人的程度打了折扣。Scarlatti則浪漫化了些，再單純清澈一些會更有韻味，雖然K380的詮釋常讓我想到Lipatti的靈性，這樣相比也不太公平。Scriabin的音色有意思到，但細部的層次變化仍然不足，那股詩意浪漫的感受則被明朗的觸鍵沖淡了些。Liszt的改編曲在技巧上無可挑剔，能呈現Liszt的巧思和宏大氣勢，不過獨屬於Schubert的歌唱性則弱了些。

        王羽佳小姐一襲淡紅色禮服，掩不住年輕人的神態，每次用力鞠躬都超過一百度，都深怕她會閃到了腰。雖然動作舉止稱不上儀態萬方，畢竟還年輕，但是讓人咋舌的技巧和詮釋的自信，以及奔放的快意還是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我覺得她的演奏最大的問題在於音色變化不夠，高音或敲擊的琴聲質地不夠飽滿扎實，雖然年輕氣盛的自我表達可以暫時彌補這方面的問題，眩人耳目但觸不到心靈底層。演奏上音色的細緻度不夠、樂句的表現偏向於直截的表述，內涵思考性不足，這些都是要經過歲月的錘鍊而精益求精，也不需過於苛求，反正年輕還大有可為，如果二三十年之後沒有變化，就十分可惜了。音樂廳現場王小姐憑著其優異的技巧展現和明朗直率的詮釋，征服了現場聽眾，讓大家賣力鼓掌熱情支持，因此對於只把她視為代打而取消音樂會的人，也是一種損失。

     又三首安可曲根據ptt高人Dorisjiang的說明，轉載如下:
1.Rachmaninov Transcription of Gluck
2.Strauss-Cziffra Tritsch Tratsch Polka
3.Mozart-Volodos Turkish March

        以下聽的是王羽佳彈奏Rachmaninov Transcription of Gluck

        以下聽的是王羽佳彈奏Scriab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