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為了補強楷書,我花了不少時間再次練習楷書,不過跟一開始練習的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不同,此次我集中心力練習褚遂良「雁塔聖教序」,兩家書風不同,書寫重點也不同。歐陽詢以結構嚴謹,氣度森然為特質,一筆一畫一絲不苟。想當初我完全沒書法底子時,從大學時代練習書法開始(國小寫過但不算書法),受當時潮流影響,便以九成宮為楷書入手(實際上初學者不見得要從楷書入手,此點日後再談)。當時可是吃足了苦頭。光是第一個字「九」的彎鉤,我就足足練了好幾個星期才稍微像樣。而當時入手寫字便要求自己不要枕腕、提腕而直接懸腕,更是痛苦的經歷,寫不到幾字就手痠發抖。但成年人學書法較兒童學的好處就是更有定性,更能自我督促要求,更具自省的批判力。於是持續書寫練習,大概半年後,手比較不抖了。而楷書也稍微有個樣子。
現在想來,也虧當初不辭辛苦,靠著一股不輕易被打倒的毅力,才能克服這最初最枯燥也最辛苦的關口。如今也都習慣懸腕寫字,即使是小字,只要不是蠅頭小楷,也都懸腕書寫。對我而言,懸腕的訓練是永無止境的,因為訓練的是將全身的力量換位移到筆尖。有時候從習慣的筆換到不同的筆,甚或是鋒更長的筆,便要重新適應訓練起。因此有一陣子我刻意挑戰長鋒羊毫,最軟最難控制的筆,要花更多的心力和練習才能適應。但如果能適應就代表筆力的訓練達到不同的層次。對我而言,縱使字形如何優美,但若線條本身虛浮無力,還是比不上有生命力的線條--即使造型不美。懸腕只是讓這種施力訓練持續內化,成為一種書寫習慣的基本要求。更別說還有更基本的工夫--劃線條,更是不能輕忽。
褚遂良「雁塔聖教序」,和歐陽詢莊嚴堂皇的字相比,更多了流媚動人的姿態,但其實褚字在姿態優美中蘊含堅毅剛挺的內質,則容易被人忽略。若筆力弱的人來寫,這種柔中寓剛的特質便難以彰顯。而有了行草書的基礎再回頭寫楷書,則更容易呈現出褚書風趣動人之一面。即使重寫歐體,也不會讓歐體過於板滯僵硬。因此有行草書的基礎再來寫楷書,楷書的線條更自然生動,絕對跟專力於楷書的學習者之線條不同。正如同行草寫多了,過於縱逸狂放,如果沒有篆隸的訓練,就會虛浮無根。練習行草一陣子再筆寫篆書,就會發現原先懸腕寫一小時手都不會酸,但寫篆書寫不到幾分鐘就開始無力,證明篆書對於基本功的鍛鍊,還是有一定的功效。而有篆隸訓練再回頭寫行草,行草就會更沉穩有力,而不只是連綿漂浮而已。因此各體書的搭配練習,實屬必要。不見得要花三四年的時間先專精一體,再練另一體。實際上,在懸腕練習一兩年後,就可以慢慢拓展練習他體,有一定心得後再加入另一體。到最後基本上可以同時寫篆、隸、楷、行草。如果勤奮的話,不用十年的時間,各體就會有一定的基礎和水準了(我是屬於有時勤奮有時疏懶的類型)。當然,在學習過程中,可以根據學者個人的體會和喜好,將其中一種或兩種字體變成自己更有心得的字體。自然花費在此體的工夫會超過他體。但他體也會在這種穿插練習中逐步獲得提升。這種練習法,不適用於急切求名的學習者(急切求名的學習者,不需要會篆隸也可以專研行草而獲致聲名),但卻是經營書藝以及讓書法陪伴一生的路徑。透過各體書的參照體會,絕對會有豐富的美感體會,雖然辛苦了些,但只要能過這關,就海闊天空,可以一窺書法藝術堂奧之門。雖然,這還只是最外面的一道門。不過日積月累的臨池訓練,除了訓練技巧和眼界,無形中個人心性更形沉穩,個人的藝術品味也隨之提升,有諸中形於外,也會有不同流俗之氣質。這種個人身心的轉變,不需強求自然會有潛移默化之效,但這也非我練習書法之目的。對我而言,濡染翰墨只是個人自我情緒、思想發抒的一種成果,就像文字書寫,都代表個人生命不同階段的秩序成長之印記。在練習和臨賞過程中培養拓寬美的體認,書寫美之感受,期盼作品對觀者有所感染,斯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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