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蕭邦音樂的聽域想像,一部分的聆聽之耳或許已經接受了以Argerich為代表的現代性精準明晰的抒情特質,從某方面來說,Freire、François、Tagliaferro都可歸入這一風格類型。那就是輝煌燦爛的技巧搭配奔放開展的感情姿態,融合有力的觸鍵構築出蕭邦的詩意和浪漫激情,正符合同時代人對蕭邦音樂「花朵中的大炮」之評價。Rubinstein華美健康之清新感,Arrau深邃詩意的挖掘,則是此風格類型之外的不同面向。但此次聆聽體驗中最讓我出乎意料之外的詮釋,則是霍夫曼最有名的弟子Cherkassky的演出。
1985年的錄音,與Rubinstein第三次的版本一樣,都出自七十多歲老人指下,但Rubinstein還能維持華美扎實的觸鍵音色,保有一種外向開展的浪漫,雖然Rubinstein獨特的體悟讓音樂之深度也隨之蘊藏,而讓人有更多的觸發。Cherkassky之詮釋,卻有一種銷卻煙火氣的體悟,化外向的開展而歸入內在的吟思。乍聽起來,缺少其他鋼琴家二三十歲時之演奏那股活潑生動的氣勢,音樂之行進也缺少一種凝鍊的掌控,反而屬於細緻吐納,婉轉抒情的悠悠行吟。聽起來不像是蕭邦音樂,但是仔細聆聽,更可以感受到Cherkassky溫潤的琴音底層那股細緻綿延的抒情性,更為深沉動人。若有力似無力地讓音樂自然發聲,細緻優雅,醇厚優美之抒情性更引人入勝。Cherkassky之詮釋不以外在的輝煌燦爛吸引人,反而透過沉靜中讓人悠悠咀嚼的情韻,而緊緊抓住聆聽之耳。這份情韻都是上述明朗輝煌的演出中所難能企及的境界。若沒有進行不同版本的聆聽,如果他沒有灌錄這首曲子,可能我目前還無法領略Cherkassky詮釋之獨特境界。薑是老的辣,幾位音樂家年輕時演奏的蕭邦,抒情中寓有輝煌姿態,幾乎讓人以為蕭邦應當如此。但是Cherkassky與Rubinstein則分別透過更深入的咀嚼消化,讓蕭邦抒情性之細膩優美及溫暖人性,不至於淹沒在燦爛華美的外炫技巧中。可以從Cherkassky之詮釋領略到,即使遠承上一個演奏風尚的詮釋要旨,只要能讓聆聽之耳感受到豐富的音樂性和詩意,就永遠不過時。即使不完全遵照樂譜,即興發抒,只要能讓人感動,就應該在聽域留一席之地。透過此次聆聽,我突然瞭解Cherkassky為何在七八十歲之高齡還能老而彌堅,重新獲得樂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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