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沙尼亞作曲家Arvo Pärt(1935- )的初次聆聽及感受,之前已在網誌中分享過,見2010年12月14日,那時已寫得相當詳細完整,是對於Pärt音樂的驚豔及感動。在東歐作曲家中,與Górecki的知名度能相彷彿,同樣具有藝術性與商業性的影響力,就是Pärt,不過Pärt的音樂被接受的程度似乎更為廣泛。此張專輯的聆聽重點,就是放在Pärt重新編寫的聖母悼歌(Stabat Mater),與Górecki第三號交響曲鋪寫母子之間的親情相似,Pärt同樣針對聖母哀悼十字架上的聖子之折磨痛苦,發抒了感人的音樂。與Górecki之哀歌沉痛的情感色澤近似,Pärt此曲也是在悠緩的速度中,傾訴普遍共感的宗教莊嚴與人性親情之交融,可是Górecki的音樂,更為哀傷凝注,Pärt此曲則以更流暢的速度,更空靈飄渺的寬闊氛圍,包孕著情感的湧現和綿延之過程,更流露著「哀而不傷」的昇華,與幽遠恢闊的心靈天地,時而有振起高昂的噴吐,但僅短暫一瞥,可是內孕的情感濃度卻也有比Górecki更為激昂之處,雖然絕大多數都是盤旋嘹亮的清亮之音。Górecki偏向低吟遣懷的悠悠傾訴,是立身於當下的人性共感;Pärt則將人放置於古今歷時感的悠遠時空中,在斑駁陳舊的歷史碎片中,映照出人性共感的普遍存在,從而都具有超越時空的簡易感染力,與深沉幽遠的感人氛圍。
早期的Pärt也是先鋒現代音樂的作曲家,他精擅於十二音列的作曲法,對機遇主義和拼貼主義的技法也都涉獵譜寫,並以此在歐洲樂壇獲得注目。可是在1968到1976這八年間,Pärt進入了對這些作曲技法質疑的過程,從而讓自己重新學習葛利果聖歌等中古音樂,這八年的摸索與蛻變,終於讓他開展出結合極簡主義與古風的音樂新貌。專輯中收錄的第三號交響曲,就是Pärt於此過程中唯一留下的作品,可以瞥見他如何從現代音樂的風格,轉而開創他tintinnabuli technique的過程(tintinnabuli是拉丁語,意為”little bells”)此曲於1971年題獻給Neeme Järvi,是他們認識十幾年情誼的見證。而Pärt家與Järvi深厚情誼的展現,同樣可以從由Kristjan Järvi指揮的這首聖母悼歌中看出,此曲原先譜寫的時候(1985年),是三部人聲獨唱與弦樂三重奏的室內樂形式,後在2008年由Kristjan Järvi建議,擴充改為合唱團與弦樂團的大型聲樂曲。與此曲近似的是,另一首聲樂曲Cantique des degres(讚美詩「漸次之歌」)也是由Järvi於2001年改寫1984年之作而成為大型合唱曲(此讚美詩的歌詞,孟德爾頌也在其神劇伊利亞中的「天使三重唱」中引用過)。
這張專輯讓,我對於Pärt音樂風格之轉變有更直接的體驗,之前聆聽的選粹,都是Pärt具有代表性的名作,第三號交響曲則有更新穎的聲響特質,雖然已被Pärt後續名作所超越,不過這首二十世紀後半葉最重要的交響曲之一,依然對聽域產生衝擊。Pärt的音樂,或許會因為其簡單易感卻又深沉豐富的宗教情懷與寧靜幽遠的氛圍,而成為新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作曲家之一,而在商業資本活動不斷援引借用的過程中,變得世俗化、流行化,而被消費文明所收編。可是抗拒這種收編力的影響,不是掉頭不聽,而是挖掘Pärt音樂更雋永耐聽之處。因此改編成大型聲樂曲的兩首曲子,原先的譜寫形式不應該輕易被忘卻,而可作為一種對照,提醒我們Pärt在這種轉變中開拓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雖然目前手邊沒有此曲錄音,僅從Youtube上的演奏,就可以讓我獲得鮮明的對照:恢闊悠遠與內斂凝注,空靈飄邈與莊嚴切實。原曲與改編,都是作曲家血脈的一部分,卻說著不同色調的語言,讓不同性情的聆聽之耳各自映照其心靈之寬厚深淺、彼與此的間距。
以下是Arvo Pärt: Stabat Mater,聽完後可直接點選聽第二部份、第三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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