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夏夜

        從書桌眺望公園一角，枯黃落葉辭枝飄落，灑滿一地。小巷中繽紛秋意漾起，讓人懷疑連日來的高溫只是幻境。許是銘刻在樹種基因中的呼喚促使千百年以來一貫的蛻變發生，不管氣候變遷得讓人分不清節候轉換，該來的生命印記一樣重溫去年的風景。去年此樹紛然抖落，迎接秋天，其餘的樹種綠黛如昔，可此樹，迥異的基因提醒我夏天的腳步已逝，在冷凝漠然的城市中，被遺忘的自然脈動突然又跳躍在我血管中。不過當下夜晚的況味膚觸，還是讓人燥熱難忍之悶汗，夏天的魔力餘威仍存，毫無涼爽夏夜的享受。城市中無從感受，名為夏夜的樂曲也無從感受。

        白遼士最著名的歌曲集夏夜，光聽曲名讓人聯想到浮瓜沉李一番消暑光景，或許有夜航清流引吭高歌之清景雅興，或許是歡樂團聚享受佳餚美景之適意，凡斯種種，都是想像而已。我們希望透過音樂感受到夏夜之美好，卻得到完全迥異的聽域體驗。我第一次聆聽此曲也有如此錯誤之期待，怎知音樂更讓人牽繫恍神。此歌曲集六首曲子，乃是白遼士取自其好友Gautier於1838年出版的詩集「死之喜劇」而摘選出的歌詞。相對於白遼士管絃樂曲色彩配器之劃時代成就，這些歌曲就更為精簡清雅，管弦樂之變化不致於喧賓奪主。而整組樂曲之基調不是飛揚歡樂，而是帶有沉思凝想之氣質，除首尾兩首較為暢快開朗之外，其餘四首都略帶陰沉憂傷之抒情色調。就這樣期待視域與體驗後被糾正修改的視域融合，反而讓我對這些曲子印象深刻。低沉帶沉思的哀傷紛圍，讓這些曲子有了不同流俗的深度，這是神經質熱情憂鬱交織雜糅的白遼士藝術風貌中較為清新可人的一面。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面，更像是暗礁漩渦般具有吸引力之一面。歌曲之感情和意涵牽涉到關於離別、失落、哀傷的情緒，時而低吟時而高聲呼喚，對於夏夜的片面玄想完全可以拋開，透過管弦樂與人聲疊印交融，展現出比一般藝術歌曲更豐富的表現力量。從這些曲子，可以連結到理查史特勞斯和馬勒用管絃樂曲譜寫的歌曲，在藝術歌曲的世界中，此類型曲風所展現的美感體驗，其深度不下於歌劇中的詠嘆調，白遼士的此組樂曲最早給予我這樣的體悟。


        以下聽的是Berlioz歌曲夏夜Les Nuits D'ete之 Le Spectre De La Rose(玫瑰花魂)，由Jessye Norman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