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標準草書

        學習書法的過程中，某些原先不太鑽研的書體，後來竟然變成自己表現之書體之一，世事難料，難說得很。

        接觸草書在大學時代，大一二時僅有微薄的書法基礎，談不上會寫，大一書法課還很辛苦地與歐陽詢的字體搏鬥，大二到大三就是跳著亂寫的時期，隸書從禮器到石門，行書從李邕到蘇軾，楷書還是不成材的歐體字。大四以後嘗試篆書從楊沂孫到吳昌碩，還有草書（具體時間不復記憶，大五實習後當兵前是我最早致力學書入門之時期）。草書是在書法社美術系學長成立草書會的鼓勵之下，讓對草書有興趣的社員固定時間臨寫交流。當時書法社的成員大都是半途出家的經歷，草書看起來就像無字天書，因此草書會成立後參加而能持續者寥寥幾位，我是其中之一，還好當時年少氣盛不畏困難一頭栽進草書世界，打下基礎，現在寫起草書才能隨心所欲。當時的入門，邊臨邊背草書千字文，一開始接觸最多的版本是智永真草千字文以及趙孟頫六體千字文，雖然大四書法研究莊老師的課希望臨寫懷素小草千字文，不過我還是用智永和趙孟頫之基礎來臨寫，沒有學到小草千字文之精神，相當對不起老師。基本上趙孟頫之千字文最便初學，筆法清晰易遵；而智永千字文用筆變化豐富靈活，較難表現，而懷素小草千字文意境較高，但較不易入手。除此之外我也會觀摩非千字文之草書作品，訓練自己之草書美感。其中我較為欣賞孫過庭書譜草法精熟行氣自然之風格，以及懷素自敘帖狂草縱橫淋漓點畫、生動連綿之作品，對我而言，狂草已是草書之極致，無以復加。除了唐人作品之外，宋代米芾逸趣橫溢之草書和明代王鐸點畫狼藉之草書也各有面貌。從草書入門開始，為了克服記誦草書之問題，當時也花了不少功夫。學長也曾在草書會介紹于右任標準草書，只是當時看了毫無感覺，尤其是我喜歡自然連綿之草書，標準草書字字獨立，犧牲了草書專有之舞動姿態，對我而言，總是一種美感之匱乏。

        兩年前與薛老師學書法，才在老師的鼓勵下重新學習標準草書，由於我草書有一定基礎，臨一兩通後就逐漸上手，也漸漸領會到標準草書獨特之美感。學習標準草書之困難有數端，除了記誦草書符號與字型之基本困難之外，要呈現右老看似迂餘繚繞實則結構謹嚴之字法，和積字成行表現出自在舒捲意味之書風，非容易之處。標準草書之符號，與我曾經學過的草書寫法相較，更為濃縮凝鍊，幾乎毫無贅筆，已經是省至極限不能再省之書寫，因此更容易產生混淆。多年前背誦之千字文如今早已不成片段，是以只能反覆臨習，間隔溫習，方能記住符號。而右老之字法與行氣，看似面貌一致實則變化甚多。不善學者只能照顧到單字，而無法呈現通篇行氣字法之變化呼應。而標準草書千字文之版本又有數種之不同，此處網誌所附之圖片是我網路搜羅而來，不如我手邊臨寫之版本，只作介紹之用。在多種版本中如不善挑選，又不能融匯，加上線條無力，寫出來的千字文遂如春蚓秋蛇般疲軟，氣韻格度等而下之。實則臨寫標準草書必須有篆隸運筆之基礎，方能暗藏綿裡藏針之勁道。右老之草書看似繚繞盤旋，若無用力之處，實則勁力內蘊，剛柔兼濟，非一般人可比。若無篆書運筆之訓練，難以體會這種寓勁於線條又無端倪之用筆特點(尤其吳昌碩之篆書更具此精神)。還需有書寫傳統千字文之經驗，方能將標準草書過於簡省之草體改為較易辨別之書寫。正如薛老師所說，某些學右老標草者，不善消化，過於亦步亦趨，跳不出右老藩籬。正是因為字字奉為聖經，不知標草某些寫法皆從傳統草書而來，稍不注意，極易寫錯。正需要傳統草書之寫法加以匯通參考，方能避免此病。

        從排拒到悠遊其中，我培養出書寫標草之身體體驗和欣賞美感，不能不說是意外的收穫。當然之前投注的心力也不在話下。如今在平日的書寫訓練中偶爾溫習標草，每臨寫一通都有若干體悟。正式書寫作品之時，除了傳統草書之外，標草也成為我表現作品之一種字體。平常寫草書可以體會酣暢淋漓之自在發抒，不拘斷連，惟意所適，表現出氣勢縱橫之舞動感。而寫標草則是另一種平和迂餘之節奏，訓練我沉穩悠游之定性，兩種生命節奏，自是我可以開拓草書面貌之兩軸，雖然形貌精神差異極大，但共通的核心即在基本功的建立，線條不能勁挺，無論傳統草書和標草，都徒有形貌而無精神，更談不上美感。字法章法可以取巧經營，可以唬人，但線條本身的質地無法騙過行家。目前學習草書最大的困擾倒是記了又忘的符號，尤其某些冷僻的寫法，看來要對不同符號之組合變化的法則與非法則，更要痛下苦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