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如磐石柔若淚水

        東德指揮家鄧許泰特指揮的這張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是我比較常聽的一張專輯，不為什麼，也許是一種聆聽習慣，無形中形成的。而真正認識鄧許泰特的演奏也是從此張專輯開始。

        德意志安魂曲是布拉姆斯四十歲以前的作品，全曲大致耗費十年的時間完成。關於此曲的創作根源，一說是紀念前輩作曲家舒曼，一說是為布拉姆斯年老的母親過世而作。不論作曲動機為何，不到四十歲的布拉姆斯可以寫出如此豐富深邃之作品，不能不說是早熟的音樂天才和豐富的心靈之呈現。最早聆聽此曲，最喜歡的是前兩個樂章，作為樂曲之開始，布拉姆斯以緩慢而陰沉的曲風展開悲傷的步行，若有所思的遲疑和追念，不忍放下的記憶，難以割捨的情緒，都在這種晦暗基調中逐漸生發、蔓延。將我們拋入布拉姆斯獨特的沉重世界，一個剛進入時難以消化的世界，卻充滿回味之多層感動，尤其深入咀嚼箇中況味，方能體會其美感的世界。第二樂章死亡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沉重晦暗更為深邃。鼓聲重擊心靈底層，似乎要敲開自我的迷執。但在期間卻出現輕柔之歌聲，撫慰疲憊的心靈，最後竟然推展出展翅飛揚之音樂，如浴火重生。多聽幾次之後，我更喜歡最後兩個樂章，這是掙扎奮起的心靈紀錄，展現出布拉姆斯沉重的音樂裡源源不絕的超拔力量。布拉姆斯的音樂缺少優美動人的旋律，只以不同的音型和動機變化交織結構成樂曲行進飛揚的力量。就像難以消化的硬質石塊，但經由聆聽之耳多次的敲擊扣問，終究可以穿透厚重的音樂直入石塊中心最精粹的感人結晶，堅如磐石卻柔若淚水，只要進入布拉姆斯的音樂世界，不管付出多少心力，都是值得的體驗。和威爾第層層裝飾的戲劇性樂思而言，布拉姆斯的安魂曲打破硬殼後卻是赤裸裸的感動本身，不假修飾，最真實的本性最深邃的關懷，如是而已，沒有任何奇妙可言。
   此曲的名演比比皆是，克倫培勒的堂皇莊嚴，朱里尼的意境悠遠，都是不容錯過的演出。鄧許泰特此版或許容易被愛樂者忽視，但卻是我珍藏聆樂感動之泉源。此版演奏沉穩中帶有激昂飛揚的推力，緩慢行進處充滿無形的張力，飛揚高翔時充滿讓人驚喜之動能，尤其合唱更能激發出升騰激越之情緒，讓人大受震撼。鄧許泰特的指揮細部刻劃細膩，整體卻又一氣喝成，甚至還能呈現出白熱化讓人感到興奮激動之高潮，我最喜歡第六樂章結尾五分鐘的樂段，讓人為之震動，隨音樂擺動起舞。此演出讓我感受到布拉姆斯此曲之魅力，也見識到指揮讓人印象深刻的駕馭能力。

   以下聽的是Tennstedt指揮倫敦愛樂，演出Brahms德意志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