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rowitz自在圓熟之舒曼

        舒曼鋼琴曲為舒曼早期天才洋溢的浪漫精神之代表，從中可以瞥見一顆自由不受拘束之靈魂最深處的神思展現。舒曼的鋼琴曲都是片段樂思之凝聚，每一小片段就像依自身力量而凝聚之宇宙，自有其小而美的想像世界可以馳騁。聆聽舒曼的作品，每每為其奔放熱烈的浪漫情思和晦澀難解的內心世界而迷惘，他的音樂不像舒伯特清新歌詠般容易接受，也不像布拉姆斯室內樂風格式地內斂私密。在舒曼的鋼琴曲中最後歡迎且最平易近人的就是「兒時情景」，其次是「克萊斯勒魂」。霍洛維茲晚年在DG錄製的舒曼，引領我進入舒曼晦澀難解的鋼琴世界，有了更平實穩健的步伐。

        1987年八十幾歲鋼琴家現場演出的「兒時情景」，是純真提煉後的一種自在發抒，帶有格外清澈的觀照，彷若歷經世事紛擾終究澄澱自省，返老還童般重新進入自在悠遊的童趣世界。音色凝鍊堅實，收放自如又別出一格，是屬於霍洛維茲特有的圓融美感。這位早年吒叱樂壇的超技奇才，誰知晚年的千錘百鍊竟會提煉出如此精純優美的音色和自在揮灑的意態，一音一色無不充滿耐人尋味之細緻變化，既能娓娓低吟也能放逸奔馳，在已非完美的技巧之中寓含完美的溫暖人性，讓這些不起眼之小曲煥發出璀璨之色澤，讓人感動。而1985年錄製的「克萊斯勒魂」，更是直指作曲家浪漫精神之演奏。但這不是縱逸無節制之浪漫，而是收放自如的深刻詮釋。霍洛維茲可以隨樂曲之狂放激情而縱逸奔馳，也可以隨樂曲之呢喃低語而淺唱緩訴，藉由精純凝煉之音色變化賦予此曲更細緻動人的美感。當然受限於晚年的體力和技巧退化，我們自難以用嚴苛的技巧標準強求炫目張力之演奏，但霍洛維茲自有其解決之道，讓聽者深深受其吸引而不覺得技巧有何疏失。晚年優遊自在的霍洛維茲，更讓我心醉神迷。

        舒曼之作品在浪漫作曲家中，以富含文學性的多義和象徵暗示著稱，因此灌注在舒曼作品中的精神始終與德國浪漫主義狂飆運動相表裏，舒曼熱愛拜倫、歌德、席勒的文學作品，要進入舒曼的世界，最好也要有閱讀文學作品穿梭於感情意象與象徵想像之間的體驗。但再怎麼象徵暗示而造成難懂的阻隔，只要多次聆聽，細細品味，不知不覺間也可以進入舒曼凝激情於片段、縮天地於一瞬的浪漫想像世界。

        以下聽的是霍洛維茲現場演奏兒時情景

毫芒間現世界

        近期臨書專力於小字，既辛苦又收效不大的死功夫，卻還是要沉穩以對，箇中甘苦，冷暖自知。

        早就體認到自己所有的字體中，只有小字最不能看。原先以為只要中大楷可以純熟收發如意，小字也可有個型貌可以交代。但仔細學習小字後才發現一切還是要從頭練起，大字有大字的運筆筆法，小字也有屬於毫芒之間的伸展變化，絲毫馬虎不得。沒有練過小字，驟然書寫只會如初學書法一般歪斜發抖，根本達不到大字功力的幾成。為了改善此弱點，我痛下苦工，開始懸腕書寫小字，而且用的是平常練習寫大字的長鋒羊毫筆。說實在，又懸腕又羊毫，實在是找自己麻煩，但我深知安逸型的鍛鍊方式收效不大，一旦稍微曠廢幾天就打回原形，彷彿不曾練過。不如趁暑假打好從零到一的基礎，日後齊頭並進也不枉所學。剛開始寫不到幾個字手就痠了，還好我平常搭配畫線條的死功夫，還能堅持下去。漸漸地就慢慢習慣這樣的懸腕姿勢，手也比較不痠。不過身體習慣是一回事，運勁至毫毛筆端而能有輕重之別又是一回事，最後寫出來的字勁挺有力又是一回事。長鋒羊毫也讓我吃足了苦頭。還好該筆分岔不嚴重，雖難以鉅細靡遺地呈現線條輕重提按之分別，但我已逐漸習慣這樣的小字書寫之身體感。

        我選擇練習的字帖是唐代書法名家陸柬之書寫陸氏先祖晉朝陸機著名文學理論作品「文賦」。陸柬之深得虞世南真傳，又上溯六朝書風，兼容晉人風韻和唐人溫潤之風神，秀雅中寓含雄勁之筆力，一絲不苟。整體看來流暢自然，秀逸超群。元代書法大家趙孟頫深受此帖書風影響，不過趙書略微版滯，將陸書中細膩的映帶筆法變化坐實成更簡易的筆法，更便於學習，但韻致就稍遜一籌。此帖是唐代法書中難得的帖本真跡，和智永流麗姿媚的千字文行書相比，陸柬之之作更蘊含勁力，這是我捨智永而取陸柬之之原因。臨摹幾次後便深深感受到此種看似平實簡單的溫潤秀雅風格，卻比王鐸純以姿態取勝之風格難學，學王書者只要掌握其映帶連綿之氣勢便能得其彷彿，而陸柬之此種風神卻需藉由一絲不苟之筆法和間架以及頓挫呼應間得其遒勁圓潤之格調，過於乖張表現便失卻其平實內蘊之神采；而過於版滯或規矩也會喪失韻致，取捨之間極難掌握。而且小字之筆畫必須在微毫之間見其提按深淺之變化，更是一大考驗。原則上我以稍微大於陸書之字體進行小字練習，但也會抽出部分文句以條幅三行練習放大，交錯進行，由小至大體會此字帖之風神韻味。書法之進步與否唯己自知，畢竟在練習小字上自己邁出第一步（話說在臨書之初也曾以小字練過蘇軾的赤壁賦，深有所得，不過淺嚐輒止）。之後的路途只要持之以恆必能克服小字難見人之弱點。一沙一世界，從小字練起方明白古人書法之成就絕非今人妄以創新為標準即可輕易超過，古人三四十載學書，宋以前大都以小字為主，其毫芒之間的堅實勁力難以小覷。現代人專以大字為表現之載體，容易忽略前人方寸細微之間透顯其神髓之成就，而不僅止於通篇之風神形貌。但書法本來就是反芻時間的藝術，若無長期不懈的苦工為根基，一味求表現求創新不過是淺薄之藝術家而已，但藝術家不見得是書法家，反之卻可成立。何以見得?現代之藝術家重表現之觀念乃得自於西方浪漫主義以來個人主義精神，輔以當代以造型形式為表現重心之觀念，書法藝術遂以線條形式之表現力為審美要求。但古人無此觀念，古人之字乃個人長期寫字活動中所透顯之韻致風神，不假外求，長期浸潤而形成，其佳者自可依據當代藝術之觀念賦予藝術家之稱號，故優良之書法家即藝術家。但當代重表現之藝術潮流往往忽略個人藝境修養所透顯之個人特質，而專以外在形式技巧為表現形貌批評標準，排擠了富有韻致而線條無表現特質之書風，於是所謂名家面貌雷同，意趣寡淺，實欠缺傳統書法家之涵養神韻，蓋得名容易，得個人不同流俗之神采、耐咀嚼之意趣韻味實難。甚或侈稱藝術跨界，雜交不同媒介以求表現，皆落於下乘。實則書法無他，平平實實寫字，平平實實涵養吸納不同生活體驗，自可感受有諸己形諸外之藝術境界。

Karajan之慢板美聲

        指揮大師卡拉揚（Karajan 1908-1989）的名號只怕連不聽古典音樂的人都聽過，在我接觸古典音樂之初，凡是談到偉大指揮家和重要的版本比較訊息，都不容忽略卡拉揚的名字。尤其柏林愛樂加卡拉揚的黃金組合，讓這位指揮帝王在一般愛樂者的心中宛如神一樣統治著古典音樂世界的版圖。說實在，對於剛踏入這個世界的新手來說，購買卡拉揚的唱片就像拜碼頭一樣是必經的路途。這又歸功於卡拉揚妥善處理媒體宣傳的手腕以及唱片公司製造話題的能力，以及卡拉揚帶領柏林愛樂三十多年所錘鍊的完美音色，深植愛樂者心中，讓卡拉揚的唱片成為所有唱片公司的搖錢樹。2008年為卡拉揚百歲冥誕，各大唱片公司紛紛推出重量級套裝紀念專輯，動輒七八十張的專輯，已讓人嘆為觀止。日本DG又發行240張的大全集，十萬左右的身價，也該列入世界記錄了。還好我始終不是卡拉揚的死忠樂迷，荷包可以在一波波搶錢的發行中倖免於難。

        這十幾年的聆樂之旅中，卻也陸陸續續買了不少卡拉揚的錄音，不過這幾年數量已相當少了，雖然更便宜的重複發行或罕見音源之唱片充斥於唱片行，我還是不為所動。我寧願探索未知的指揮領域而不再耗費心力追逐一個被塑造出來的傳奇。不過此張唱片倒是認識卡拉揚指揮藝術的絕佳踏板，也是見識柏林愛樂美聲傳奇之代表。尤其音樂中的慢板樂章，悠揚舒緩又旋律優美，很容易被音樂吸引。雖說這樣的片斷選集已不符合我目前購買唱片的需求，但在當初卻是相當實惠的選擇。（現在市面上又有更經濟的雙CD版本，讓當初購買的我變成了凱子）。從此張唱片可以感受到卡拉揚駕馭樂團的實力，而柏林愛樂整齊劃一的樂團演奏以及層次分明的表現，細膩如綢緞的弦樂、甜美悠揚的木管和透過錄音捕捉的開闊音場，都賦予這些慢板樂章更浪漫抒情的特質，美聲傳奇實在實至名歸。當初也是聆聽此張唱片而對馬勒第五交響曲第四樂章的深沉耽溺之美留下深刻印象。據說在這幾張慢板樂章中隱含著卡拉揚透過瑜珈所體悟到的「脈搏理論」，抓到樂曲的正確速度便能讓愛樂者感受到無法抗拒的快感。是不是有這麼玄，就讓有心者自行嘗試了。

        以下聽的是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演出Albinoni's Adagio in G minor

Handel歡愉暢快之華麗

        唐代文學家韓愈曾說：「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雖說評論重心以詩歌為主，但這卻也點出藝術上不同表現內容對接受者的感染強弱之差別。藝術作品傳達出悲傷的情緒只要言之有物，發自真誠，往往容易感動接受者，也容易被視之為雋永意味深長之作，這是因為這些蘊含悲感之作更容易讓接受者超越單純的快感層面而進入美感層次，獲得心靈感動。但是發抒愉悅快樂之作，往往容易讓接受者產生純粹表層的快感，不容易進入心靈底層昇華為美感而獲得深刻的感動體驗，是以悲劇之作或無言之結局容易讓人思考失命之無常或命運之無情，喜劇之作往往在結束後即被人忘卻。

        似乎音樂也是如此，我們很容易深受抒情富感染的旋律吸引而低迴感動，卻對歡暢愉悅之作無深刻印象。還好巴洛克作曲家韓德爾（Handel 1685-1759）擅長寫作宮廷華麗愉悅之管弦樂，卻能超出淺層的享樂氛圍，而開創出熱鬧歡欣、振奮人心的愉悅之境，讓人感到飛揚跳脫，意氣縱橫而充滿難以言喻的愉悅美感。水上音樂組曲和皇家煙火之作，都是應節慶享樂之需求而完成的宮廷音樂。但韓德爾卻讓這些作品超出頌揚君王好大喜功之淺層表現，而賦予跨越時代的歡心鼓舞萬民同樂的美感層次。我尤其喜歡皇家煙火音樂，這六首樂曲渾然一體，相對於水上音樂長篇舒卷的篇幅而言，二十分鐘左右的皇家煙火可謂要言不煩，鼓聲管樂和弦樂一起飛揚，呈現出既華麗又充滿動感的歡快場景，讓人忍不住隨音樂擺動（尤其第四首特別讓人感到逸興遄飛，氣勢奔進莫可阻遏，而序曲中之快版，也充滿此一精神），節奏之變化應接不暇，音樂間的層次也在指揮平諾克的棒下變得鮮活清晰。樂曲間動感的節奏驅動和悠揚的弦樂交替，快慢張弛呼應有序，巴洛克音樂之神髓中的平易、簡單、華麗、繁複等特質由此曲可見一班。平諾克此版早有定評，這張雙CD收錄的演奏，除兩首組曲外又包含雙協奏曲、豎琴協奏曲、大協奏曲，對於非韓德爾粉絲的我來說，這樣的收錄已讓我暫時不需要再花費購買韓德爾其他的管絃樂曲。

        以下聽的是Pinnock指揮韓德爾皇家煙火第四到六曲

D946

        德國鋼琴家肯普夫是我接觸古典音樂早期最欣賞的鋼琴家，最早聽完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全集的演奏就是肯普夫第二次錄音版本(1950s)。從其演奏中深刻體會到何謂人性的演奏。直至現在我對鋼琴演奏家的視野與之前相比有很大的拓展，但肯普夫的演奏仍然是我不定時回顧重溫的感動來源。雖然愛樂者或樂評對其演奏技巧多有批評，但技巧上的瑕疵或失誤仍無法抹煞肯普夫透過音樂所傳達的人性溫暖的洞察。這是當代以精準技巧為演奏訓練的追求目標而逐漸喪失的特質。

        此張舒伯特鋼琴曲選集的錄音發行於1996年10月，即使最近畫廊系列特價促銷，但我仍十分珍惜此張唱片陪伴我的十載歲月。肯普夫指下的舒伯特，既溫暖誠懇又從容適意，往往能挖掘其他演奏家所忽略的舒伯特內在的意涵。情韻緜邈又意味深長，需要細細品味方能發現淡雅中含藏的深切情思，即使是簡簡單單的旋律，也能讓人感動萬分。而肯普夫指尖所流洩的音色，乍聽起來是樸實無華的，但卻如墨分五色般漾出璀璨多彩的色澤，音色之豐富變化反而讓人應接不暇，和法國學派以音色作表情之鮮明特質不同，肯普夫琴音下的音色變化，始終服膺於樂曲本身的音樂需求，恰到好處不喧賓奪主，更能襯托出樂曲內在的色調變化，而不讓人覺得突兀。

        正是透過此張唱片，我深入認識舒伯特鋼琴曲中最讓我感動的樂章：三首鋼琴小曲D946的第二首。即使聽完舒伯特所有的鋼琴曲，我還是承認此首曲子最讓我感動。而肯普夫的詮釋，是我曾經比較過的版本中最富情味和意蘊的演奏。其他的版本不是太快就是過慢，不是輕輕帶過就是斧鑿過深，唯有肯普夫的詮釋恰到好處。此曲的樂曲結構約可分為ABACDCA，其中讓我最感動的旋律即是C，第一次出現約在五分二十幾秒左右（以此詮釋為標準）。A段的音樂仍是我們所熟悉舒伯特輕輕詠歌自在吟唱的面貌，但帶有沉思的特質，速度較為沉穩緩慢，兩分鐘左右進入B段後，音樂激烈情緒濃烈，彷彿不得不傾瀉發抒所有的鬱悶。A、B段的對比相當強烈，再次進入A段後回到熟悉的吟唱詠歌的聲音，情緒也隨之平復。但C段的音樂，卻是AB兩種音樂情緒的綜合，雖然整體上更為內斂深沉，包含了澄澈如水的聲音和濃烈如酒的潛在騷動，尤其明亮高音的詠歌起伏，幽幽唱出惆悵的歌曲，讓人心醉神迷，心旌搖曳難以自主。D段短暫地激動而平復，再次進入C這讓人懷念的聲音，湧現的是對美好事物失落的惆悵以及思念。中段CDC的音樂持續約三分鐘，卻是最讓我牽繫掛念的，每每讓我在深夜獨自黯然心傷。這首曲子在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中的知名度無法與D960相比，但僅就此三分鐘的音樂，就讓我窺見舒伯特內心深處最脆弱最人性的一面。

        手邊此樂章十幾個版本，曾經稍微比較過，還是肯普夫的詮釋最讓我感動。這是1969年的錄音，我還有肯普夫1969BBC現場錄音和1971年的錄音，這些錄音目前不在身旁無從比較細節差異，但這張唱片所收錄的演奏是我最早感動於此曲的錄音，也因此我才展開蒐集此曲演奏版本的旅程，此唱片對我始終有特殊的意義。

        以下聽的是舒伯特D946 No.2，由Brendel演出

   以下聽的是舒伯特D946 No.2，由Sokolov演出

   以下聽的是舒伯特D946 全曲，由Kempff演出，第二首自7:21開始

迴盪雲端之真純女聲

        阿雷格里（Allegri 1582-1652）此首「求主垂憐」曲（Miserere）是此張唱片的賣點，當初也是衝著此版本三星戴花的評價而購入。在我有限的宗教音樂曲目中，這首曲子總能給予我超凡脫俗的情感洗滌。據說這首曲子是莫札特現場聆聽演出後憑著過人的記憶力記下完整九個聲部，後人才得以聽到這首珍貴的曲目。傳說總是美麗的，而虔敬悠揚的樂聲也在這美麗的傳說上鍍印一層光芒，試想，如果不是天才洋溢的莫札特而換成其他不知名的人物，恐怕就讓此美麗失色不少。

        這是超脫凡俗的聲響，迴盪在教堂的音場已經蘊含了開闊豐盈之空間感，緩慢帶玄思的低吟和不同聲部間的疊影交錯，更烘托出純粹的信仰力量。簡單平實卻深切動人，情韻悠然，彷彿咀嚼著詠歌之文辭也咀嚼著聖澤之光芒。真誠自然的天籟之音，尤其一分四十幾秒左右的女聲拔起高揚，飄盪在雲端，像天使飛翔的羽翼，鮮潔純真，一閃而逝，卻深深烙印於腦海。在那瞬間，彷彿所有的塵俗瑣事和煩惱盡皆湮滅消失。這飄響雲端之美聲，不時穿插浮現於樂團合聲之上，提醒我們凡軀俗骨，洗滌塵俗煩惱朝向更深遠超俗之境的可能。對於不信奉宗教的我來說，這種純真虔敬的宗教體驗，即使轉換成音樂語彙與聲響結構，還是有豐盈的美感讓人沉浸感染，讓人體會宗教上求真之信仰皈依有時也與美感體驗中美之極致感動有互通之處。尤其透過音樂，透過真實的聲響和寓含象徵意涵的音樂形式，擺落具體的教義儀式和繁瑣的文字說解，得到直指人心深處的感人力量。尤其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宗教音樂，相對簡單的聲響特質卻蘊含豐富直接的感人精神，大樂必易，每感必得，不需要懷抱信仰與犧牲之熱忱，也能感染此類音樂之非凡美感，不需要明瞭歌詞之實指內容也能透過聲音本身獲得感染。只要放開胸懷，任聆聽之耳自由徜徉，也會發現一方淨土可供採擷。

        以下聽的是Allegri 之 Miserere

巴洛克小提琴泣血之音

        小提琴家葛羅米歐此張巴洛克小提琴奏鳴曲集，是我蒐集此系列葛羅米歐錄音中最讓我驚艷的一張唱片。在此之前，我相當喜歡小提琴小曲集的錄音，尤其葛羅米歐在Philips巧裝2CDDUO系列的錄音，是引領我一窺小提琴小曲珠玉美聲之完美代表，讓我把小提琴小曲視為音樂花園中隨處可見的燦爛花朵，不需辛勤灌溉即可坐享一片豐盈妝點的美景。除此之外我也喜歡聆聽貝多芬和莫札特以及布拉姆斯的小提琴奏鳴曲集，感受從古典時代至浪漫時代的小提琴詠歌之優美樂章。但聆聽音樂並不能純粹用直覺領會，得之太易的音樂花園可能失去了音樂探險所應經歷的辛勤追尋和匯測地圖之辛苦，換言之，未知的領域需要勇氣與嘗試來探勘。此張巴洛克小提琴奏鳴曲的曲目，正是我探勘小提琴曲目中最讓我感動的曲目。

        聽慣了小提琴小曲簡單的結構與優美的旋律，突然接觸到這些長度更長、音樂變化更繁複的曲目，一開始必定會水土不服。此時唯一的秘方就是不定時重複聆聽，在不破壞胃口的前提下仔細品嚐這些樂曲。突然間，音樂的某些旋律行進引起聆聽之耳的注意，尤其是每首樂曲的開始，無論是塔替尼「魔鬼的顫音」第一樂章慢板抒情的樂段，或柯賴里「佛利亞舞曲」的變奏主題，還是維大力「夏康舞曲」一開始抒情深情的樂段，開始在腦海扎根，這代表聆聽之耳已經做好準備，剩下的就是專注地隨著音樂的起伏變化領略音樂旋律的行進與感情濃度的張弛，不知不覺間一首樂曲已然聽完。而總有某些段落，某些特別吸引或契合自我感情之起伏的音樂旋律，在這樣的聆聽過程中躍現而逗引著感情，於是再次從開始溫習這樣的感情歷程，多次的聆聽活動讓直覺的聆聽逐漸變為品嚐式的聽覺體驗，某些無法在第一時間吸引感情注意的音樂轉折銜接突然變得親切明晰，音樂的行進演變也漸漸在掌握之中，一首陌生的曲子開始與自我的感情世界結下不解之緣。

        從陌生到親切，每一首烙印在心靈的音樂幾乎都以此種方式慢慢地攻佔我心靈世界的不同角落。當然如果是更悠揚自然的樂聲，這種接受的轉化時間會縮短不少。因此此張唱片中的四首小提琴奏鳴曲，在我反覆聆聽後成為我最喜歡的巴洛克小提琴曲，相對於巴哈無伴奏曲較為純淨而提煉的情感，這裡的「佛利亞舞曲」和「夏康舞曲」，毋寧就多了些世俗浪漫的激情因子。此兩首曲子有不同的美感深度，「佛利亞舞曲」近乎淺訴低吟又熱烈詠歌近乎泣血之音樂，讓人隨音樂起舞而感受到直截激烈的感情湧動。而「夏康舞曲」相比就更內斂而深入，既孤絕又深邃，探勘人心靈底層最脆弱也最無助之地帶，是語言也到達不了的寂寞荒原。葛羅米歐既飽滿豐潤又清亮華美的優雅音色，和直截不假修飾的表現，完美地呈現出這些樂曲悠揚細膩之情緒轉折。而「夏康舞曲」也成為我最喜愛的一首巴洛克提琴曲。是直指人心深處深沉感情之樂章，日漸累積的版本也有八種左右，Grumiaux此版是最早讓我領略此曲魅力之演奏，值得記上一筆。

         以下聽的是Grumiaux 演奏Vitali, Chaconne

Novaes自然靈性之聲

        在古典音樂的聆聽旅程中，接觸不同的演奏家有不同的機緣，有些緣分可以仔細詳述，有些機遇則已沉入遺忘的深淵。認識巴西女鋼琴家諾維絲（Guiomar Novaes 1895-1979）則是透過此系列再生鋼琴錄音接觸到她最早期的代表錄音。The Condon Collection收錄了Denis Condon先生致力收集的8000多卷再生鋼琴紙卷錄音，從中精挑細選選出的名家演奏，包含了德布西、拉威爾、聖桑、史特拉汶斯基、史克里亞賓等作曲家的罕見演奏以及世紀初著名演奏家Friedman、Bauer、Hofmann、Cortot、Busoni、D'Albert、Freidhem、Lhevinne、de Pachmann、Godowsky等的錄音，其中也有一般愛樂者最熟悉的巴克豪斯、魯賓斯坦、霍洛維茲的早年錄音。所謂再生鋼琴的紙卷錄音就是由演奏家於再生鋼琴上演奏，透過紙卷紀錄，再經由再生鋼琴作紙卷播放所錄製的錄音。這種錄音形式風行於正式錄音產生之前，留聲機和立體聲錄音技術成熟後就此衰微，被歷史淘汰。就精確性而言，再生鋼琴的錄音原理經過機器錄製與播放，從現代錄音力求精確錄製的標準來看，實在隔了兩層，不同再生鋼琴的音色及錄製精細程度之差別也難以真能代表鋼琴家真實的演出效果。但弔詭的是，與世紀初不成熟的錄音技術相比，這些紙卷錄音有超乎想像的清晰與豐富細節，和歷史錄音被扭曲的錄音效果相比，誰說這些被遺忘的紙卷錄音不能代表演奏家當時的演奏成果呢？雖然此套錄音我並沒有蒐集完整，但透過此錄音精選的名家演奏與二十世紀偉大鋼琴家全集所選錄的鋼琴名家相對照，我更認識了不少世紀初的鋼琴家並深入體認當時的樂曲演出風貌和特質，這即是此套錄音對我的啟發。

        在這套錄音中，此張巴西女鋼琴家諾維絲三十幾歲前的紙卷錄音選集，是深受我喜愛並聆聽最多次的唱片。當初購買的時候被封面演奏家清新真純的照片所吸引，讀了簡介後才知道諾維絲是巴西音樂神童，在一羣應試者中脫穎而出獲得到巴黎進修的獎學金，師從鋼琴名師Isador Philipp。因此諾維斯也算是法國學派的一員。深深吸引我的是如同封面照片所透顯的靈性般的演出，收錄的曲子有些已不被現代鋼琴家演奏有些是鋼琴名曲，但都可以聽出諾維斯豐富的音樂性和細緻深入的樂曲聲響塑造，這不是炫技的手指表演，而是充滿真摯感情與溫暖音色的性情流露，清雅鮮潔又靈巧細緻，平實中漾現人性的自然發抒。對於需要展技的樂段也能驅使鋼琴發出燦爛明亮的色彩，這發自於演奏家的天性自然，而非刻意鑽研或精心安排。這種自發性的演出，讓我百聽不厭，也賦予某些當時的沙龍名曲更豐富細緻的美感呈現。雖不是完全忠實於樂譜而加上演奏家的即興處理，實際上當時也不是樂譜至上的時代，當時是演奏家個人至上的演出時代，因此可煥發出各式各樣的演奏效果。但諾維絲的詮釋仍相當渾然天成，賦予這些樂曲音色和音樂性之深度。其中七分多鐘的Gottschalk「巴西國歌幻想曲」是此張專輯最有價值的收藏，我完全沒聽過巴西國歌，但經由此曲而對巴西國歌留下深刻印象，這也是諾維絲深受巴西同胞喜愛的一首曲目，讓人見證融合詩意與技巧的水準演出。對於這位僅出現在巴西音樂名家之林而較少被台灣樂界介紹的女性鋼琴家，我有幸透過此系列錄音作初步接觸，留下深刻印象。這是由自己聆聽之耳所選擇的聲音，而不是被權威樂評所左右的聆賞經驗，我相當珍惜這樣的機緣。後來也陸續收藏諾維絲在不同唱片公司所留下的中晚年的錄音，奇特的音樂性和感動依舊，不過那是另一篇記載了。

        以下聽的是Novaes 演奏Gottschalk之Grande Fantasia Triunfal sobre o Hino Nacional Brasileiro

再現Paganini魔幻之聲響

        用小提琴鬼才帕格尼尼所使用過的琴，演奏小提琴小曲集並用現代錄音技術呈現其音色和弦樂表現力，的確創造了話題，讓我在1997年的時候買下此張唱片。當時已聽了不少古典音樂，尤其喜歡小提琴如歌的旋律和抒情的音色，也蒐集不少小提琴名家的演出。當這張唱片出現在架上，立即吸引我的眼光。帕格尼尼傳奇如鬼魅驚世駭俗的一生，也曾在我吸收作曲家生平故事的過程中讓我驚異感嘆。其音樂曲風離群脫俗的孤絕感也讓我深入咀嚼後逐漸體會到他對小提琴表現能力之開展無人能及。也漸漸接受這孤絕不馴的藝術生命對我音樂版圖的啟發。

        義大利小提琴家Accardo並非讓我印象深刻的小提琴家，也不是我刻意蒐集錄音的對象。購買此張唱片純粹是為了感受帕格尼尼名琴的魅力。但由帕格尼尼學派傳人Accardo來演奏此樂器，無形中也有音樂風格遞嬗的意義。不知為何，在挑選聆賞的唱片時，總會拿起此張唱片。或許要感受與作曲家曾經連結的聲音之存在；或許跨越兩百多年的風塵，讓此琴重新高歌淺訴，傳達曾經存在的輝煌和意氣風發，讓人也沾染一些歷史的深度和對時光與記憶重現的估量；或許Accardo明晰扎實的技巧也賦予此琴音和樂曲更鮮明的光澤和流動炫彩；或許此把「加農炮」名琴飽滿清亮又溫暖優美的琴聲深深吸引我；又或許此唱片所收錄的小提琴名曲讓我百聽不厭，從不同面向表現此琴的音色特質，或軟如絲綢，或硬如利劍，盤旋如飛舞，響亮如高歌；又或許此唱片的錄音效果讓琴音之細節更明晰細膩。總之，作曲家鬼魅般的形象，名琴跨越歲月之歷史遺物，演奏家的賣力詮釋，讓此張錄音成為我架上的特殊收藏，提醒我所有有關於小提琴的幻想和魔力之所在。

        以下聽的是由Accardo演奏的Paganini之La Campanella

聽之自我學習--我所接觸的音樂雜誌

        大學時期接觸古典音樂，音樂雜誌一直是我吸收不同種類的音樂知識、版本訊息、演藝訊息等資訊的主要管道。就我印象中所及，那是一個音樂雜誌蓬勃發達的時代，市面上同時就有古典音樂雜誌、音樂時代、唱片與音響等雜誌發行，同時也有音樂大師、古典音樂CD百科、欣樂讀典藏CD雜誌（僅發行四期）可以選擇。音樂大師全套的收藏便是從當時一集集訂購而來，我在網誌的音樂回憶曾經稍微談過此套雜誌啟蒙我的意義和價值。記得後來古典音樂市場逐步萎縮，一些音樂雜誌一一收攤結束發行，我還曾擔心音樂大師無法發行全套，可以說，我當時的經歷正見證了古典音樂市場（尤其是音樂類雜誌）進入不景氣的小眾年代之轉換過程。

        我一向對收錄附贈當期CD的雜誌有較高的興趣，除了音樂大師收錄完整的古典名曲有系統的規劃獲得我的訂購外，我還訂購了音樂時代雜誌，以及欣樂讀典藏CD雜誌。除此之外沒有附贈當期CD的雜誌如古典音樂雜誌，以其扎實深入的內容，吸引我的注意，可惜當我正想展開訂閱時，該雜誌已結束發行，我只能藉由當時累積的幾本（100-103期）以及之前蒐購的零星過期雜誌，共蒐集33本，時時翻閱溫習，來品嘗此套內容豐富的音樂雜誌作自我學習之依據。古典音樂雜誌有許多專欄介紹作曲家、曲目和版本比較，以及演奏名家，可謂兼顧傳統音樂知識和當代的音樂脈動的一套相當深入的雜誌。有些版本比較的文章，過期雜誌已無法購得，我還跑到市圖翻印，累積了幾本資料冊。總之，此套音樂雜誌對於深化相關的音樂知識有莫大的幫助，屬於專業的音樂雜誌。手邊的音樂時代雜誌共有13本，其中14-25期連號，是長期訂閱的產物。此雜誌就音樂史的知識或版本比較的文章而言，不如古典音樂雜誌，但是是一套抓緊時代脈動的音樂雜誌，包含許多流行訊息和音響知識。從今日的眼光來檢視，一旦流行訊息化為過時舊物，文章本身也就毫無用處，僅能作流行文化的考古研究而對音樂的自我學習幫助不大。而此雜誌附贈的CD，倒是充滿不同口味的音樂視野，包含不同廠牌的精選唱片和特殊的主題：女性作曲家、爵士樂、國樂等，其中我最喜歡的是一張CBC錄音藝術精選。不過對於較偏向於古典音樂的聆聽習慣而言，這些附贈唱片在吸引力上還不如欣樂讀典藏CD雜誌的當期精選唱片。欣樂讀典藏CD雜誌的發行，已接近於古典樂市場趨於緊縮的年代，此套CD雜誌是英國Classic CD雜誌的國際中文版，但卻又新增不少名家專欄，比如劉岠渭先生音樂講座，讓此套雜誌在深度上以及音樂流行訊息上能獲得平衡，而其導聆唱片按照時間分軌對音樂作更細部的介紹，更有助於以附贈CD提升自我聆樂之水準，以深入音樂本身而獲得學習成效。在當時這是我相當看重的音樂雜誌，也從創刊號開始訂閱，可惜受市場不景氣影響，僅發行四期即結束，讓我只能不時翻閱此四本雜誌重溫內容，並回想當時突然停刊的錯愕與失望。不過此雜誌附贈的CD所收錄的曲目都是新發行錄音的選取片段，如有興趣可以購買原唱片，不過我還是喜歡收錄全曲的演奏，如音樂大師系列，和BBC雜誌。音樂大師系列可惜名家不多，BBC雜誌倒有一些讓人精艷的演奏錄音，限於閱讀英文的耗時，我目前也只買了兩期的BBC雜誌，都是衝著附贈CD的演出名家而購買。至於另外一套也附贈CD的雜誌古典音樂百科，售價十分低廉，我只買了一期，覺得內容太淺收藏性不高而沒有訂購。

        如今這些中文音樂雜誌都消失在市場上，中文音樂雜誌目前持續發行的只有謬斯客古典樂刊。該雜誌印刷精美，內容尚稱豐富，會讓我在瀏覽唱片行時隨手翻閱，但卻不會有訂購之衝動。我覺得該雜誌是古典音樂雜誌和音樂時代雜誌的綜合，但我還是希望有像古典音樂雜誌這樣更專門的音樂雜誌出現。不過趨於流行化和精美印刷已經是當代行銷的基本，謬斯客古典樂刊為求普羅大眾的支持，也只能走流行路線或規畫出現代市場有興趣的主題，要繼續維持也相當辛苦。雖然我會根據當期的主題而決定是否購買此雜誌，但我還是希望此雜誌能繼續在市場上存在，畢竟見證了不少優良音樂雜誌的夭折，若音樂雜誌在中文市場上變成荒漠，也不是愛樂者之福。

Brahms少年心事

        布拉姆斯第一號弦樂六重奏第二樂章，在第一次聆聽的時候即深深地感動我的心靈，反覆多聽幾次，了解音樂構成的變奏曲要素，在聆賞的時候更能跟隨音樂起伏之呼應變化。讓此樂章成為我可以輕易招喚的旋律，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EMI不朽名盤系列和DECCA國際中文版都是我接觸古典音樂之初挑選低價唱片的重要參考，就內容的解說而言，EMI的版本較為深入，但就資料的完整性和美觀而言則DECCA略勝一籌。至於錄音的好壞，據我後來接觸到的訊息來評判，EMI的台版壓片之錄音評價高於DECCA國際中文版。整體封面和封底的藝術設計我更偏好EMI不朽名盤系列，透過此系列，我進一步認識了一些演奏名家和指揮家。對於十幾年多前還是窮學生的我來說，一張高價位動輒三百多元，足足可以購入兩張低價位一百多元的唱片，既節省荷包又多認識一方古典音樂美景，滿足了我當時的需求。當然當時還不了解就同一錄音而言，某些低價位的錄音品質可能不如高價位的首發盤。

        布拉姆斯兩首弦樂六重奏，受第一號第二樂章的影響，我更喜歡布拉姆斯不到三十歲時所創作的第一首六重奏。這是我手邊此曲唯一的版本，不知為何，竟不想再去尋找其他的版本。如果所有的曲目都能像這樣，想必可以節省好幾倍版本比較的花費了。也許此錄音的演出或音樂本身已讓我滿足。第一號六重奏第二樂章的六首變奏曲，從大提琴開始吟唱的音樂主題旋律，就充滿抒情濃烈的情感，和之前提到的舒伯特弦樂五重奏略為晦澀的表現相比，更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像一炳利刃毫不留情地剖開內心，一層層深入，直透心底，讓我顫抖於音樂所揭示的深沉感情。張力十足，濃烈的抒情力道清晰可見，完全和一般所認識的布拉姆斯晦澀難擊穿的硬質音樂不同，這是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所傾洩出的激昂情感，或許是針對克拉拉舒曼傾訴直露的感情，或許是早熟的布拉姆斯某些情愁的排遣，卻能直透心扉，讓我低迴不已。於是，當我想起布拉姆斯音樂對我產生的共鳴時，除了那幾首有名的交響曲、管絃樂曲，協奏曲以及晚期鋼琴小品之外，每每浮現在我心頭的是這樣一個鮮明感情濃烈性格的布拉姆斯，此首樂章之旋律對我有種莫名之感染，難以言喻的美感體驗烙印在我心靈，而這只是布拉姆斯音樂中的一小段片斷，我相信，在我沒聽過的布拉姆斯作品中，肯定存在不少類似的感人斷片。

        以下聽的是布拉姆斯第一號六重奏第二樂章，由Berliner Philharmonik oktet演出

永不褪色的新天堂樂園

        若說音樂可以刻畫回憶，描寫失落與懷想的歷史色調，則非Ennio Morricone的音樂莫屬。之前已經在網誌回想過他譜寫的「海上鋼琴師」音樂，但Ennio Morricone讓我一頭栽進電影配樂的欣賞，卻是從「新天堂樂園」這部電影開始。接觸此電影是在大學圖書館，當時大一新鮮人對一切充滿好奇，雖然不積極參加各種社團活動，而選擇獨自探索大學生涯，我在圖書館中找到暫時棲止的場所，藉由觀賞影片和聆聽古典音樂家傳記電影，以排遣不善交際的稚嫩歲月。此部電影當時讓我深受感動，給與我肯定友誼和愛的支持力量，也由此我不會走上過於孤癖離群之生活。而此電影之配樂隨著劇情之起伏起了深入描摹情感以及烘托故事情節之作用，聲音之存在遂與影像牢牢結合。每當音樂響起，專屬於此故事特有的惆悵、追憶的氛圍與微帶失落的心緒便會馬上無端湧起，讓人心旌搖曳，難以自己，不由得熱淚盈眶。Ennio Morricone的音樂能在短短幾秒間把人拋入故事感人的情境中，即使故事細節已然忘卻，但音樂已說明了一切，我可以盡情地透過此音樂喚起某些傷懷，莫名的，卻深入骨髓的同情共感，耽溺其中，重新獲得讓心情滌淨之美感體驗。

        我們不需有類似的體驗也能感同身受，因為文學藝術只要能深深地觸及到人性底層，都有無形的感染力。同樣的，文學藝術透過此種情感感染力更能在無形中培養人更富於人性的存在體驗，藉由學習分別、失去、體驗傷痛而深化自我情感之層次並能擁有更彈性的情緒管理能力。在接觸此電影時我完全不認識Ennio Morricone電影配樂顯赫的聲名，但只要藝術性與人性深化並存於音樂中，同樣也可感動任何一顆善感而期待美的心靈，知名與否已是其次。Ennio Morricone恰如其分地貼近此部電影笑中帶淚、老少咸宜的劇情，讓此電影永遠佇立在我生命旅程中，煥發出歷久彌新的力量。多年後DVD發行完整版，細部劇情更豐富，但有時太多細節反而干擾主要情節所帶來的感動，雖然曾稍微瞥視內容，也買了DVD，卻不想打破最初形成的感動印記(也聽過完整版不如刪節版之評價)。畢竟這不單單是一部電影，我也在觀賞的過程中塗抹上我當時生活之斷簡殘編，音樂響起時，除了重溫電影之感人情節外，我也常常想起大學當時自我求索堅持對文學藝術之探詢歷程。對我而言，此電影疊合了不同的感情向度，而成為我心靈之記載。

        以下聽的是新天堂樂園電影原聲帶主題

Schubert之掙扎與奮起

        舒伯特此首弦樂五重奏的唱片購於1997年舒伯特兩百年誕辰紀念DG發行的系列專輯之一，由羅斯托波維奇與梅洛斯四重奏演出。此曲特殊的編制在舒伯特之前只有鮑凱利尼的作品中得見，莫札特和貝多芬都未創作此類型的作品。此曲為舒伯特過世前幾個月的創作，同時的作品如天鵝之歌藝術歌曲、偉大交響曲、最後三首鋼琴奏鳴曲都是舒伯特早逝生命中的菁華代表，但此首作品的知名度卻遠不如上述作品。這是我手邊此曲的唯一版本，雖然沒有刻意蒐集不同版本，但多年留連唱片行，也發現此曲的版本並不多。

        此曲在舒伯特的作品中較為晦澀難懂，樂思更凝煉深邃，音樂的表現也較為厚重。舒伯特音樂中的自在歌唱和悠然清新感淡化不少，大半是因為此時的舒伯特崇拜喜愛貝多芬晚期四重奏的風格，受此影響，人性的歌唱使者也搖身一變成為生命性靈底層的探勘者，挖掘甚至貝多芬也很少達到的領域。但若完全受貝多芬影響，就不是我們認識而喜愛的舒伯特了。音樂中不時湧現的溫潤貼心的淺唱，依然溫暖著喜愛舒伯特音樂的心靈。第二樂章的慢板，是此首曲子最細緻最深入性靈之聲響，撥奏與悠然緩慢略帶神秘的弦樂長旋律，交織成靜謐中帶騷動的世界。中段既熱情又憂鬱的聲音，彷彿喚起生命中難以承受的失去和傷懷，攪動著不安。接續的是溫柔的撫慰，彷彿暫時忘卻感傷，但陰影始終存在。這交織錯綜著對幸福的期待與承受苦痛的無言，在現實折磨中還保有對人性希望的懷想與肯定，這就是舒伯特，痛苦的土壤中也能開出迎接晨曦的花朵。第三樂章彷若帶著鐐銬的舞蹈，極力擺脫限制而起身舞動，以舞的身姿肯定存在之價值。此樂章中段沉謐安詳的音樂透露出心緒之沉澱，在抗衡中還保有的心靈淨土。最後一樂章更奮力舞動，舞出一個個飛揚的姿態，一個個不受限制的弧線，雖然仍可感受到生之重擔無形之壓力，但無懼地迎向這一切，超越種種外加的限制而縱情躍動，肯定心靈自在之美好。這就是舒伯特，即使此曲內蘊的騷動不安之舒伯特形象，讓人震驚，也讓人珍惜。但唯有經歷過生命的幽谷，才能更懂得光明與燦爛笑容之可貴。舒伯特始終透過他的音樂傳達不受屈服的笑容，不懼死亡盡情歌唱，帶領聽者通往美好的心靈境界，自由高歌的世界。

        以下聽的是Schubert's String Quintet D. 956 in C, 2. Adagio，由Julliard String Quartet 與 Bernard Greenhouse演出

唱片回顧--體驗錚錝美聲

        豎琴是樂團中最高貴、最具有天籟之音形象的樂器。至少在我最早接觸古典音樂之初，便對此樂器產生不切實際的聯想：由長髮披肩的美女，一雙纖纖玉手撥弄琴弦，發出淙淙流洩如泉水之樂聲，手指之舞動讓人眼花撩亂，音樂卻始終如天籟般沁人心脾，讓人陶醉在此一優美畫面與悠揚樂聲中。直到有次在音樂會現場看到男性演奏此樂器，才打破這樣的迷思。此張唱片正是我最早迷戀此一樂器的產物之一。企鵝三星戴花的評價，也是讓我掏出小朋友的原因之一，這又是另一種迷思，初入門時挑選唱片毫無依據可言，唱片評價遂成為指引我認識名片的標準，企鵝三星戴花和日本三百（五百）名曲以及留聲機百大名片，都是參考效標，是以當時倒累積了不少三星戴花的唱片。如今經過多年的洗禮，早已知道唱片評鑑無法取代自我聆賞經驗之可貴，從有法變為無法，聆聽音樂的世界也變得海闊天空。

        此張收錄三首豎琴協奏曲，分別是Handel、Boieldieu、Dittersdorf三位作曲家。後兩位作曲家恕我眼拙，無法測定其年代及所屬樂派，唱片中也未標出其生卒年，僅能從樂曲解說中大致了解應該屬於古典風格之作。除此三首之外，還收錄莫札特、韓德爾、貝多芬等三首豎琴獨奏作品，可以更直接地聆聽感受專屬於豎琴本身的美感。這樣的音樂，僅需放鬆心情，任豎琴晶瑩剔透之聲響在耳前流洩飛舞，像恣意跳躍自在奔跑的小精靈，在琴弦間綻放出璀璨的聲色變化。靈巧、晶瑩、舞動、不染塵俗氣質的高貴纖細，屬於一碰就碎的美感。三首協奏曲中，一路聽下來，第一首韓德爾之作的第一樂章原先是最喜歡的樂章。但反覆聆聽複習後，Boieldieu協奏曲第三樂章反而成為最吸引我的樂章，古典的風格中有清新自然的躍動元素，兼具浪漫風味。三首獨奏作品我最喜歡莫札特和貝多芬之作，尤其是貝多芬Six Variations on a Swiss Song，讓人從不同樂器感受貝多芬變奏長才。這是我最早邂逅豎琴之美的一張專輯，雖然我不再蒐集此樂器的唱片，但透過這高貴美好的聲音充實我聆樂星空之色彩，仍然讓我對美之感受有不同的體會。

        以下聽的是Boieldieu，Concert for Harp & Strings in C 2 第三樂章

神性與溫柔力量的護紗

        英國作曲家塔維納（John Tavener, 1944- ）接受英國新生代大提琴家伊瑟利斯（Steven Isserlis）的建議，譜寫了一首大提琴與弦樂合奏之作品護紗（The Protecting Veil ,1987年完成），取自東正教宗教傳說，內容敘述面對希臘人的侵略，聖母瑪利亞在聖徒圍繞中顯靈，在真誠之祈禱下，聖母身上之紗飄散成一屏障，覆蓋在基督徒身上，進攻之希臘人目睹此靈異，而從戰場上撤退。塔維納以其對俄羅斯東正教之信仰，譜寫了此首現代大提琴曲目中最重要的作品。

        當初是衝著大提琴家伊瑟利斯剛竄起的名聲而買入此張唱片，對作曲家塔維納倒是不太認識。如今重新深入聆聽，也能接受塔維納透過此曲傳達的虔敬、溫暖的宗教氛圍。對我而言，音樂或哲學中的宗教世界比現實中的教會體制更吸引人，透過作曲家超乎常人的敏銳感受，譜寫個人私密的宗教體驗或群體的宗教合諧感，比口說神愛世人等傳教士之言詞，更具有打動人心靈深處之力量。對我而言，信教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透過藝術，感受到怎樣的美好特質和人性真諦。通常飽含真情的宗教體驗之藝術作品，尤其是音樂，往往比片面的教義更能體現一種神性而溫暖的氛圍。塔維納此首作品，大提琴如歌緩緩沉吟，溫潤動人又充滿悲天憫人之胸懷，深具涵融一切萬物之光輝，較聲樂作品更能體現出歌聲盤旋抒捲之純淨特質，不沾染塵俗，發揮大提琴中低音域之抒情特質，卻屬於沉吟冥思之悠悠獨白。搭配弦樂之細緻呼應，或烘托氣氛，或突出張力和鮮明的色彩，讓此首以緩慢推展為主調的音樂具有更豐富多彩的聲音變化。聆聽此曲，我發現對於某些當代作曲家之作品，只要言之有物，不追求形式實驗而造成內容艱澀之樂曲，我都還能接受不排斥。齊瑪諾夫斯基的「神話」是高吟優游，漫踱雲端之奇異聲響，而塔維納「護紗」則更能澄靜聽者心緒，帶領聆聽之耳前往被祝福之聖潔之地，向心靈深處挖掘之神秘體驗，兩者都拓寬了我對音樂的版圖想像，塗抹了不同色調的聲響筆觸。

   以下聽的是由馬友友演奏的John Tavener The Protecting Veil--The Protecting Veil

滄江橫曉月，孤島對殘雲

        昨夜睡前，思緒紛至沓來，忽成此二聯：「滄江橫曉雲，孤島對殘月」。今晨再次檢視，略作更動如下：「滄江橫曉月，孤島對殘雲」，更覺妥貼適切。

        人的思緒流變萬方，難以掌握思想之走向，尤其放懷恣意隨想之時，意識之流動如萬壑爭流，主脈與潛流交錯並行，實難以用文字盡述，僅能把昨夜觸發潛藏之思緒釐清大要，略為交代此兩句如何生成之過程。從台北返回南部老家時已近晚餐時分，受突然生成之颱風環流影響，雨勢不小，至半夜仍斷斷續續淅瀝不止。重又置身於熟悉的生活場景，彷若返回巢穴般地放鬆。房間中的擺設依舊，架上未完全帶上台北的唱片有許多屬於個人最早的聆樂體驗，書櫃中幾本音樂書籍，床頭數十本古典音樂雜誌，有些都是當時一再閱讀深受啟發之書籍。為了重溫仲夏夜之夢之劇情，拿出了朱生豪譯本，順便瀏覽書櫃中歷年所蒐集之已讀未讀西方文學名著、小說，想起高中時偷偷藏起來的金庸小說和古龍小說，也想到曾經閱讀的倪匡科幻小說和不同作家的偵探小說，以及大學後可以光明正大購買的架上現代詩人詩集散文集和一些學術書籍，這些名著和小說、詩集，都是我高中、主要是大學時代閱讀生活的產物，再次摩娑翻撿，書頁邊緣泛黃或灰塵清蒙，這些卻是我接觸不同美感心靈世界之指標，如今難以再撥出更多閒工夫將未讀讀完或複習已讀。即使遺忘的侵襲讓我僅留下模糊的印象，曾經讀過的生活就此流逝，無法再重來。

        返回老家的第二件事，就是重新佈置寫字的環境，這不難，畢竟幾年之前的寒暑假，就是在老家度過主要的書寫歲月。找出四角桌、大墊布，雖然我還從台北帶回紙筆字帖，但老家數十支筆、數十本字帖，都綽綽有餘。在找可以畫線條的廢紙時，倒發現已經泛黃的廢紙仍可利用，在消耗的過程中，略一檢視，卻發現以往稚嫩的練習痕跡中也有孕育現今恣意書寫能力之苦心用力之處，甚至以往的舊跡還有一種自發之精神，表現在章法和行氣上，雖為臨摹作品，但也有自然之風貌。不似如今更講求細部的間架筆法和自運之整體表現，力求臨帖更精細和表現更多自我面貌，兩相比較，前後變化依稀可見。

        睡前隨性翻撿唱片，尋找湊興而發之靈感作為書寫網誌之觸發。從唱片隨想到所讀過之文學作品，再想到雖則小說讀了不少，遠超過詩歌，不過日後自己的探索興趣倒是以詩學為中心擴及美學面向，但轉念一想，對詩歌之喜好卻是上大學後才日益加深，曾經背誦的百首作品如今僅存斑駁印象待複習，除了舊作幾首現代詩晾著之外，自己卻很少著手寫詩句或詩聯。當時突然福至心靈，境與情會，上句之字詞逐一湧現，略作沉吟，下句也完成。雖是無關現實之寫景想像，但也得之自我，隨即起身抄下，當作偶然間之詩興隨想。

唱片回顧--仲夏夜之夢

        孟德爾頌十七歲讀到莎士比亞喜劇「仲夏夜之夢」，深受其中瑰麗曲折之情節吸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即譜寫出仲夏夜之夢序曲。這是一首光輝燦爛又抒情優美的樂曲，充滿靈巧幽默的樂思和神秘幻想的奇異元素，交織著自然原野原生野性的魅惑以及精靈童趣的想像空間，每次聽到此曲都讓我精神隨之飛揚，不知不覺間隨音樂擺動揮舞，彷彿彈指間即可讓音樂湧動，體現自在悠揚之暢快感。很難想像十七歲的少年可寫出如此豐富生動之音樂，孟德爾頌早熟之天才由此可見一般。十七年後，普魯士國王威廉四世命孟德爾頌為同時上演的仲夏夜之夢譜寫劇樂，孟德爾頌引用原序曲之動機素材，加以變化，又譜寫出十三首劇樂，前後音樂渾然一體，序曲有序曲鮮明大氣之開場功能，各劇樂又能符合整齣喜劇浪漫曲折之情節展現，搭配的自然天成，如出一手，這又是此曲令人驚異的藝術成就。

        此張普烈文指揮LSO的仲夏夜之夢，為此曲入門必備版本，在接觸小澤征爾DG版之前，這是我最早聆聽此曲之版本。普烈文指揮管絃樂曲有其功力，尤其是敘事性強，旋律優美之特質，為普烈文最擅長之表現。孟德爾頌此組劇樂，充滿優美動人之樂章，結婚進行曲為不聽古典音樂的人也曾聽過的名曲，與華格納結婚進行曲齊名。而我最喜歡的樂段是第四首合唱，小仙女和精靈們為即將入眠的仙后合唱催眠曲，這是純淨優美的樂聲，童稚真純之音色讓人為之心醉。是我可以輕易喚醒，留駐在腦海之聲音。而第六首間奏曲其弦樂織體之變化也能看出孟德爾頌以弦樂塑形傳情之作曲能力。第八首夜曲由法國號和弦樂烘托出一幅寧靜舒適之場景，屬於深沉浪漫的夜之歌。最後一首終曲由清純的童聲歌唱，道出魔法世界之遠離，終曲回顧了此曲中主要的音樂素材，再次回到序曲之起始，做了首尾呼應的結束。序曲和整齣劇樂分別都以首尾呼應之方法結束，饒富趣味。

        莎士比亞的此齣戲劇，幽默地刻劃出亂點鴛鴦譜的捉弄樂趣，以及對男女戀情之間的關係投注了不同向度的探討，藉由魔法之介入，戀人間的愛意竟可輕易被左右，似乎呼應了現代科學研究愛情只是一種化學激素之作用而已的觀點。結局雖圓滿幸福，但其間對人性觀察之睿智和對愛情的幽默嘲諷，無疑透露出莎士比亞通曉愛情之底蘊。這倒是孟德爾頌的音樂所難以呈現的多重意蘊。音樂跟文學之表現性能的差異，也由此可見一斑。

        以下聽的是仲夏夜之夢序曲，Abbado指揮倫敦交響樂團

Szymanowski之光影流聲

        這張波蘭作曲家齊瑪諾夫斯基（Szymanowski 1882-1937）小提琴名作神話唱片，當時是衝著三星戴花的評價而納入收藏。對曲子本身到沒有任何概念，而作曲家齊瑪諾夫斯基我也只在一些鋼琴家專輯中的補白小曲中聽過幾首他的曲子而留下印象，始終沒有深入接觸。反而是法朗克的小提琴奏鳴曲成為我最喜歡的小提琴曲目之一，也刻意蒐集幾種版本。

        Danczowska此位小提琴家我不熟悉，僅知道是小提琴大師歐伊斯特拉夫的學生，倒是鋼琴家齊瑪曼是我相當欣賞的鋼琴家之一。這樣的組合，比不上法朗克奏鳴曲其他版本更多大師的獨特詮釋，受此雙重因素影響，此唱片從購入後便被我冷凍在架上，也不知過了幾年，直到今天，才揭開神祕的面紗，仔細聆聽這首神秘的神話曲。拆封前，特地留下照片，見證此系列中價位還維持在300元以內的時代，讓人懷念的時代。不過近期DG畫廊系列的特價，倒是打破了我當初購買的價格，只不過鏤刻在未拆封的唱片中幾年間的情誼，卻也難用特價品取代。

        神話這首小提琴曲，是齊瑪諾夫斯基小提琴名作之一。齊氏本人學習鋼琴，譜寫不少受蕭邦影響的鋼琴佳作。神話和兩首小提琴協奏曲，都是齊瑪諾夫斯基密友小提琴家柯贊斯基的支援下而完成的名作。齊氏譜寫神話這首作品，正是旅遊途中傾心於阿拉伯東方想像與希臘神話的背景下之產物。樂章標題可看出希臘神話的影響(水仙、牧神潘等)，但音樂本身卻充滿東方世界神秘幻想的韻味。對西方人而言，曲風帶有異國風味的景致，但對東方人而言，卻更容易接受這樣的音樂世界。但聽慣了古典或浪漫時期的西方古典音樂，乍聽起來會覺得結構和變化都無從掌握，此首曲子彷彿訴說著不同的語言，不同光影色調的小提琴音色和語法，尤其泛音的設計讓人嘆為觀止。但反覆聆聽之後，聲響交織的世界幻化成一幅異彩紛呈的空間。撇去標題不論，我聆聽到的是一種超拔人間的聲響，不屬於世間的琴音。冥想、神秘、幻想，虛幻，迷幻等辭彙無從傳達這種感覺於萬一，彷彿聽的是不同樂器的囈語，呢喃和虛空漫遊。是介乎人間與他界的聲響橋樑，通往不可知的迷離境界。但神話並非完全不食人間煙火，神話中的神衹，愛慾妒恨，不遜於凡人，樂曲本身除了超俗深渺的異界之音，也隱隱透出塵緣未了的凡俗情感，細緻高雅，需要細細呵護的情思。透過聆聽，齊瑪諾夫斯基打開了一個聲音樂思奇幻交錯的世界，至少對我而言，可以浮騁隨想的空間，值得用想像探索的光影流聲。而第八首羅珊納之歌，是此專輯中我最喜歡的樂曲，如歌淡淡地凝愁，似淺實深，讓人驚異留連，一聽難忘，是意外的邂逅。

        以下聽的是Szymanowski, Mythes Op.30，由 Danczowska 與 Zimerman演奏

義大利女提琴家De Vito

        義大利女性小提琴家喬空達‧迪‧維托（Gioconda de Vito 1907-1994）為義大利小提琴學派碩果僅存的著名女性提琴家，50年代左右是歐洲最著名的演奏名家之一。指揮大師托斯卡尼尼和孟許都力邀迪‧維托到美國演奏，不過始終沒有成行。1961年她認為自己已經達到演奏的高峰，而離開表演舞台。她最擅長古典和浪漫派的曲目，而拒絕演奏現代作曲家的作品。作曲家中最喜歡巴哈，最愛的協奏曲是布拉姆斯協奏曲。手邊有一張迪‧維托與福特萬格勒的演奏，有空再介紹。

        此張錄音嚴格說起來不是我接觸迪‧維托最早的演奏。但卻是我聽得最用心的一張。從中可以深切體會迪‧維托的小提琴演奏為何在50年代能揚名歐洲。巴哈夏康舞曲幾乎是所有小提琴名家必錄曲目。迪‧維托的演奏就習慣當代演奏特質的愛樂者聽來，屬於上一個世代的詮釋風貌。當代名家演奏此曲必力求樂句清晰和技巧完美，故速度上飛快而技巧炫目。但迪‧維托在此的詮釋無疑更接近西格提（Szigeti）以平實和沉穩的慢速挖掘樂曲深刻的結構和情意，演奏時間15分多，卻是飽滿扎實，有莊嚴高貴的氣質。這種向內挖掘的琴音特質，體現在巴哈和莫札特的協奏曲，就不是清新流利，飛揚生動的巴洛克形象，而是一音一句皆致意焉的深入詮釋，精神堂廡深邃寬大，屬於需要細細品味才會愛上的詮釋。當然這樣的風格指揮家不見得能配合，莫札特協奏曲指揮畢勤，就有刻意催趕之嫌。其中我最喜歡貝多芬第二號浪漫曲的演出，這真是直指德國精神內涵的演出，看似平實而莊重的表現，卻融合內在飽滿而不濫情的激情內涵，細膩刻畫樂句轉折，是此曲少數的詮釋能深深打動我心靈的一次感動體驗。由此可以窺見迪‧維托所演奏的巴哈、貝多芬、布拉姆斯不凡的評價實非浪得虛名。不過隨著演奏與聆賞風尚之遞變，這樣的詮釋風格也已漸漸絕跡。

   以下聽的是de Vito演奏Beethoven之 Romance in F op.50-2

   以下聽的是de Vito演奏Bach "Chaconne from Partita BWV 1004"

聽之自我學習--接觸愛樂電台今昔

        接觸古典音樂之初，除了透過CD書的入門精選，音樂大師雜誌每一期的作曲家曲目介紹，其他入門書籍、音樂家傳記來擴充自己的音樂版圖外，最省錢的方式就是聆聽台北愛樂電台。愛樂電台成立剛好是我大學時入門古典音樂狂熱吸收訊息的同時，當時還沒有網路電台的直播和愛樂網站的設立，而是透過廣播聆聽台北愛樂，有時收訊不理想還要調整位置以求得最佳訊號，且只限於台北地區。透過電台的精心安排，讓我略具基礎的聆聽體驗又得到較廣泛的涉獵。不過當時電台成立之初，節目類型沒有現在這樣多樣化，而且多介紹入門古典樂曲，較少進階樂曲。所以我聽了一段時間後就鎖定晚上九點彭廣林先生主持的「什麼是音樂」節目，其他節目就偶爾聽聽，因為我不喜歡只聽曲子片段或抽離出來的一個樂章，而且入門曲目反反覆覆就只有那幾首，聽多就膩了，不如自己拿出手邊的唱片還可以聽到不同的曲目。但是彭先生的節目既有深度的樂曲解析和版本比較，能讓我在自我學習的過程中獲益匪淺，所以我幾乎只鎖定他的節目。大四大五時星期四晚上是社團例會時間，為了不要錯過節目，我還從社辦跑回租屋處按下錄音鍵再回社辦，當時也錄下不少節目。而這些錄下的卡匣（當時還沒有錄音筆）後來卻塵封在書櫃的一角，完全沒拿出來過，我也不確定現在還能不能播。彭先生介紹有些提琴曲目時，會自己示範一小段以搭配解說，相當有趣，是極具深度的愛樂節目。（最近在星期日下午偶爾會聽到他的主持，應該是節目時段調動吧。讓人懷念的示範和深度比較依然不變。）印象中有些曲子如帕格尼尼24手隨想曲以及貝多芬弦樂四重奏，透過彭先生的介紹我才更徹底地喜愛並學會欣賞這些音樂，還有很多曲子我都是透過此節目而獲得深度的聆賞。當時除了劉岠渭先生的講座，聆聽愛樂電台的自我學習也讓我提升不少。

        Call In興起後，愛樂電台也舉辦空中愛樂擂台賽。我雖沒有刻意打電話挑戰，但也會專注聆聽挑戰自己對樂曲的熟悉程度。星期五晚上的聆聽就多了些樂趣。透過比較，有些我猜得出來的曲子Call In的樂友反而很快就出局，可是有些我完全沒聽過的曲子（逛唱片行可能看過曲名），卻有樂友猜出贏得大獎，讓我體會到深藏不露的樂友比比皆是。這種比賽比得是繳學費(買唱片)的多少和投入時間(聽音樂)的多寡，沒有幾年的聆賞經驗和投入的熱忱，倒也難猜對。

        當兵後準備研究所，進修讀書，撰寫論文，生活重心的轉變，固定收聽愛樂電台的習慣已被閱讀或其他生活瑣事所取代。聽音樂的管道還是以自己收藏的唱片為主。一來可以自己決定聆聽的曲目、時間，二來也可以多聽自己較少接觸的音樂，或是安排自己的聆聽進度。加上愛樂電台常常聽到反反覆覆的幾首基本曲目，也無法滿足我的需求。因此愛樂電台幾乎是老婆大人在聽，偶爾有些節目播放的曲子我有興趣才會作進一步的查詢。前後接觸愛樂電台的體驗，最大的不同在於現在電台的網頁資料豐富，透過網站就可聽節目，電台也推出不少專為愛樂者設計的導聆直銷產品，但時過境遷，這些訊息反而不再符合我的需求。如果在我接觸古典音樂之初就有這些支援，我也許會相當依賴，但十幾年下來的聆樂自我學習，我已形成自我的想法和聆聽音樂的態度。加上生活型態的轉變，需視情形有效安排時間，以及有時透過電台的廣告聽到不少商業廣告和電台直銷產品的廣告，這種商業化的經營與我不十分合拍，這都是我不再固定聆聽電台的原因。我常常跟老婆大人抱怨愛樂電台有時候太吵（廣告或主持人講話），但隨性讓音樂流洩入耳比較符合她聆聽音樂的型態，所以我們就各自用最習慣的方式聆聽音樂。雖然不再按時收聽，但愛樂電台的節目經營，在規劃上可見到更細緻的用心，更深度的音樂介紹，開闢了爵士樂、國樂區等，也不完全只介紹入門曲目而有更具特色的主題介紹，這對於剛剛接觸古典音樂的樂友或搜集唱片不多的人，都是相當惠而不費的管道。感謝在我學習聆聽的初始階段，愛樂電台一路上斷斷續續地陪伴。希望未來也可以引導我的下一代聆聽愛樂電台以進入古典音樂這個繽紛的世界。

Fricsay指揮Beethoven

        不到五十歲壯年就過世的指揮家弗利克賽（Fricsay 1914-1963），在其演奏事業邁向顛峰時期卻突然隕落，憑添音樂史上另一則讓人惋惜感嘆的故事。弗利克賽可是在福特萬格勒過世後，少數有資格與卡拉揚角逐柏林愛樂指揮寶座的人選。他的演出以歌劇作品最受好評，之前筆者已經在網誌中介紹弗利克賽指揮的莫札特彌撒曲，是讓我難以忘懷的名演。實際上，弗利克賽在貝多芬、柴可夫斯基交響曲上的詮釋也有獨到的見解。Audite發行一系列弗利克賽指揮歌劇和交響曲、協奏曲錄音，可以窺見弗利克賽替DG錄製不少名演之前邁向大師的蛻變過程。此系列我無法盡數網羅，只能購入我有興趣的曲目。而交響曲較歌劇的演出更獲我青睞。

        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是眾多指揮家兵家必爭的一首經典曲目，自然有不少名演名盤，最有名的當推小克萊巴DG錄音。但根據我不斷蒐集擴充此曲演奏詮釋與聆聽的經驗，發現有不少演奏詮釋都有足以勝過小克萊巴之處，比如鄧許泰特現場錄音和此張弗利克賽的演奏，都讓人印象深刻。雖然整體而言限於錄音水平和樂團水準而稍有不足之處，但就呈顯白熱化的演出和直指貝多芬精神的內涵，都不在小克萊巴之下。此張唱片弗利克賽指揮貝多芬的演出，樂團雖非柏林愛樂等一流樂團，但其指揮RIAS交響樂團也能驅策出凝聚力和綿密度都不遜於柏林愛樂的聲響，錄音雖嫌銳利了些，但弗利克賽擅長的動態對比和戲劇張力使音樂充滿內在深度的立體感。這是不帶任何修飾，既直截又深刻的貝多芬，深邃的情感與剛毅的形象兼容於音樂中，貝七第二樂章尤其感人，刻畫細膩，感情深沉，言之有物。第四樂章酒神聖化的舞蹈，以較小克萊巴更簡潔更富推力的速度配合雄健的厚度，雖在節奏上的舞蹈精神不似小克萊巴那般活躍動感，但結合沉穩的節奏和內蘊的推力，演奏時間竟比小克萊巴快（6分48秒對8分30秒），如果聽慣弗利克賽的詮釋，會發現小克萊巴的詮釋過於輕，內聚力和厚度不足。整體而言弗利克賽能發揮德國樂團厚實的聲響但又以現代感十足的簡潔速度讓這樣的音樂更加質樸深邃，直截地呈顯貝多芬的精神，讓很多虛有其表過於修飾的貝多芬相形見絀。而第八號交響曲的演奏，得力於樂曲本身的簡潔凝煉，弗利克賽讓此曲之戲劇張力和簡潔豐富的樂思內涵得到平衡，呈現出更具現代精神之貝多芬。

        以下聽的是Fricsay指揮Beethoven "Overture Leonore III" ，1961年的錄音

唱片回顧--Shumsky早年錄音之一

        最近一兩個月左右，舊地重遊了之前大學常逛的韻順唱片，内部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碩大的音響和隨地可見的不同類型的唱片、雜誌，指南或評鑑資料，不小心都會踢到寶的亂中有序的展示空間還是那個模樣，架上的陳設次序也鮮少變動，和我回憶中的印象差異不大。除了仔細檢閱後發現有些唱片已不復存在，有些唱片系列如testament的片種遠遠超出其他唱片行，但在當時，卻還是寥寥可數。老闆還是照例在高級音響上播放不同種類的音樂或演出，有一次播放中國傳統民謠，今天則是播放艾森巴哈指揮幻想交響曲的DVD，液晶電視在好幾年前可是還沒有誕生的新科技產物。認識很多演奏名家或指揮家，又對歷史錄音抱持興趣的愛樂者，不小心在這裡可是會傾家蕩產，而且更可以發現完全沒聽過的演奏家，真是敗家無底洞。不過如果不敗家，參觀瀏覽架上的歷史名碟，也是一大享受。這幾次逛都是從我較感興趣的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等區域開始翻撿，再瀏覽指揮家的錄音，希望可以挖到寶。事實上，最後通常都會超出預算，考慮篩選再三後，把一些想買的唱片再放回架上，希望日後還有緣—我總是默想著。今天在架上竟然還看到蕭姆斯基Biddulph發行的兩張年輕時的唱片還有貨，真讓我意外。這應該是目前少數蕭姆斯基早年的錄音了。剛好我正預備在部落格撰文介紹，早在出門前就拿此張唱片來聽，沒想到它還靜靜地寂寞著，在唱片行的架上。

        此張唱片收錄相當罕見的義大利作曲家雷史畢基（Respighi）的小提琴奏鳴曲，拉威爾小提琴奏鳴曲（以較罕見的小提琴大提琴演奏），還有Viotti小提琴協奏曲鋼琴改編版和兩首管弦樂改編提琴曲，蕭邦夜曲和維尼奧夫斯基Polonaise。最後兩首常收錄於小提琴家獨奏曲中，應該是愛樂者相當熟悉的名曲，但前兩曲都是比較罕見的近代曲目，乍聽之下較難接受，但反覆聆聽幾次，也能初步掌握樂曲的內涵。這是蕭姆斯基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之間的錄音，可以聽到他流麗自然的技巧表現，而其略帶陰柔淒涼的琴音，和飽滿如歌的特質，對樂曲的感情深度刻畫相當細膩，已經流露出與晚年一貫的自成一格的音樂表現。雖有歷史錄音的嘶嘶聲，但整體而言仍可以感受蕭姆斯基琴音流瀉之收放自如，技巧渾成而極富音樂性的表情深度，讓這些較不熟悉曲子具有打動聽者心靈之力量。這樣的小提琴家，僅被資深樂友看重，實在相當可惜。看著歐伊斯特拉夫某些同一曲目仍陸續發行不同場合的錄音，有時看著都膩了。唱片公司卻很少挖掘蕭姆斯基的錄音出土，這真是不公平的待遇。雖然歐伊斯特拉夫的錄音往往發行後就被搶購一空，在二手市場上更是奇貨可居，而蕭姆斯基的錄音總是靜靜躺在唱片架上待有緣人細細品味。如果愛樂者多仔細聆聽音樂培養美感判斷能力，而不只是憑名聲知名度來搶購唱片（真的有些演奏家的唱片手腳一慢就被搶光光），像蕭姆斯基這樣的音樂就不會一直孤單無人聞問。

        以下聽的是Shumsky演奏 Wieniawski Polonaise

溫潤優雅的蕭邦詮釋

        法國鋼琴家培列姆特（Perlemuter）的演奏之前已在網誌上約略介紹，但任何一位偉大的演奏家，是無法用簡短的文字和一張唱片就能概括其成就，而其給予我的感動更無法完全付諸文字。透過不同曲目不同作曲家的詮釋，可以更清晰地感受此位鋼琴家的風格特質。是以在部落格的旅行中，永遠沒有重複的風景，每一次的觀照，都在風景與我的視角間激盪出多層次的光影。

        手邊培列姆特的蕭邦錄音，除了Nimbus六張合輯，一張BBC現場錄音，還有此張Scribendum中所收錄的圓舞曲十四首和不完整的前奏曲。Nimbus是培列姆特晚年的錄音，BBC系列錄於1972年，而此張唱片錄於60年代初。可以窺見培列姆特從中年邁入晚年之間的技巧和音色變化。（應該還有更早的錄音，如tahra系列可能有收錄。）蕭邦音樂的詮釋差異頗大，堅尼斯融合詩意和技巧是一種，俄國鋼琴家硬質琴音帶有歌唱特質的表現又是一種，François奔放恣意又是一種，魯賓斯坦清新健康又是一種，培列姆特溫潤優雅又是一種風味。這張最近購入的唱片，正好讓我深刻體會到培列姆特此種溫潤的韻味。融合優美的音色和圓潤的聲音表現，毫無突兀碎裂不自然之敲擊聲。一音一韻皆清新優美又圓潤雅致，傳達出高貴脫俗的氣格。此種內在精神韻致，很難在現代鋼琴家的指間下呈現。這是既雕既琢復歸於樸之境界，毫無煙火氣，雅致超群，別有一番滋味。適合想嘗試不同風味的蕭邦愛樂者，更適合能澄心靜慮聆賞音樂的同好。蕭邦音樂的哀愁和激昂的情緒被轉化成更內斂的精神世界，由此產生的張力雖不如其他的演奏明顯，但卻更有餘韻可細品玩味。這種特質從培列姆特中年貫穿到晚年，只是晚年的音樂內在的感情細節更豐富，更深邃。雖然速度稍慢，但卻更有人性的光輝。而此張中年的錄音，正可瞥見培列姆特中年音色處理之繽紛多采，錄音也超乎想像地好。而第二張收錄的貝多芬皇帝，則可窺見培列姆特詮釋貝多芬音樂的能力，雖然技巧的凌厲和氣勢不如皇帝其他有名版本，算是特殊口味的詮釋。但培列姆特也彈出了細節優美整體氣勢又恢弘的音樂，雖然培列姆特的長處在於刻劃細緻而不在於雄健飛揚，但對其詮釋貝多芬存疑的人，此錄音自可消解疑惑，我最欣賞培列姆特即使強奏也不破壞音色之控制能力，而其演奏更讓貝多芬音樂中音色之美完全展現得淋漓盡致。

        以下聽的是Vlado Perlemuter 演奏Chopin - Prelude in C-sharp minor, Op 45

   以下聽的是Perlemuter 演奏Chopin Waltz in A flat Op. 42

初識Fiorentino

        古典音樂的自我學習之旅自從納入部落格這項變因，就增添許多意想不到的風景。透過流覽其他樂友累積數年的文章，不僅拓寬了我對演奏名家的認識，也接觸不少傳聞中的名演，目睹許多在我接觸古典音樂之前就曾經存在的名碟名盤。讓我感嘆樂海無涯，也領悟到與唱片之間隨緣適性的關係。而開設部落格發抒聆樂之感，也讓我更專注在音樂本身與不同詮釋之間的美感體驗，透過書寫讓漂浮無依的感受有了落腳處，也在書寫中反芻各種美感的撞擊。為了讓書寫更言之有物，有時同一演奏重複聆聽，只為找出感動心靈的文字模式。在此過程中，接觸新的演奏名家和嚐鮮不同詮釋向度的音樂，有時回顧映照於以往的聆樂回憶，新舊感受並置共生，無形中也探勘了音樂世界的不同角落。

        這次聆聽的唱片，演奏家Fiorentino（1927-1998）對我是完全陌生的名字。唯一相關的幾段印象來自於逛唱片時隨手翻撿中所瞥見的唱片封面和網友於部落格中對此鋼琴家的稱讚。就我自我學習過程中所看過的相關資料，幾乎沒有介紹過此位義大利鋼琴家。但網友的稱讚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於是購入了幾張Fiorentino的演出，先挑我較熟悉的巴哈演奏來聽。此次錄音錄於Fiorentino過世前兩年，將近七十歲的高齡，但音樂卻絲毫不顯老態。明晰的音樂處理和略微自由流暢的巴哈，不刻意挖掘不同聲部之間的對比，因此聽來沒有杜蕾克般地深刻嚴肅，倒是在歌唱的抒情性和淡雅自如的風格上引起我的注意。音色的調配和變化也十分突出，是自成一家之言的巴哈詮釋。這種淡雅流暢又舒適自如的音樂，雖然深度上不如杜蕾克內向挖掘般地帶有學究式的研究體會，也沒有顧爾德創意出奇的神來之筆，但是清新流暢的韻味，更顯示出鋼琴家晚年觸處成趣的心得體悟。可以說Fiorentino以其不同的詮釋向度呈現出巴哈音樂中親切人性的一面，和杜蕾克崇高深邃的形象大異其趣。最令人驚喜的，唱片中收錄Fiorentino改編巴哈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BWV1001的演奏，由鋼琴演出熟悉的小提琴旋律，既新鮮又似曾相識，從中可以一窺Fiorentino改編之功力，也為聆聽此唱片增添不少意外的感動。

        以下聽的是Sergio Fiorentino演出巴哈Partita no.1

   以下聽的是 Fiorentino改編巴哈Violin sonata no. 1 in G minor BWV 1001前半

   以下聽的是 Fiorentino改編巴哈Violin sonata no. 1 in G minor BWV 1001後半

世外桃源之外

   前天七月二日參觀龐畢度中心收藏展。雖為平日，但在暑假期間，又接近撤展期限，參觀的人潮超乎想像。此次以「世外桃源」為規劃展品的主題，細分數個子題涵括對世外桃源的追求和想像以及貫串在此主題之內的不同面向：包含豐饒、重建、夜與死等。畫作風格多樣，尚包含了普羅大眾較不熟悉的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現代畫風等等，似乎藉由對「世外桃源」的號召讓大眾更接觸到當代藝術的遷變。畢竟，「世外桃源」的企求與想望，不分民族，不分階級，不分地域，只要文明發達之處，人類總會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名稱來寄託對超乎文明之外的一方淨土的想像，阿卡迪亞（Arcadie）、烏托邦、香格里拉、桃花源、藐姑射之山，都是這種淨土的不同能指。只要某些想望無法滿足或是匱缺不全，心靈總會找到暫時棲身之處。

 
        藝術展覽在資本主義時代已經商品化，從廣告、門票、展場、導聆、周邊商品，藝術知識可以藉由展覽的方式販賣，藝術體驗不知不覺間變成時髦的流行，對於鮮少接觸藝術的普羅大眾而言，聆聽導聆，購買展覽畫冊，為了培養對美的感受體驗，花點小錢換來的參展體驗相對比較安心。是以蜂湧在某一幅畫作前凝神細聽的場景，成為參觀藝術展覽中愈來愈熟悉的畫面。這是美術教育的成功，也是美感教育的失敗。常有拿著筆記本抄抄寫寫的觀眾，或大人陪伴小孩一同觀展，這對自我學習和教育下一代的美感生活無疑是良好的示範。但藝術觀賞體驗的普及不代表美感教育的普及，更不是美感品質的借代。尤其學科分工化，學術與生活分離，藝術與生活隔閡，美感教育成為少數專家的專門知識。一般人離開校園出社會後再一窩蜂地追逐參觀展覽的活動，只能代表求學階段學校美感教育的失敗。尤其無法養成觀賞藝術的能力，而過度依賴導聆的講解，以聽代替看，以權威的解說代替自我的領悟，如此美的感受實難在觀賞者心中扎根，而觀賞者也永遠依賴這些導聆意見，而無法從自我最真實的美感感受中提出任何想法。最權威、最正確的道理，如果不是透過自我領會，永遠屬於別人；能根據自我的感受提出想法，即使不完全正確，也屬於自己，是別人永遠奪不走的存在。可歎的是，現代人總歸咎於生活的忙碌，輕易以金錢購買美感商品而自我滿足。生命只是對他人的複寫，其餘空白。學生撰寫報告上網拼湊抄寫（甚者直接複製），以他人的意見代替自己的生活，或可僥倖取得文憑，但榨不出汁液的空心，生命心靈日漸乾枯，任何藝術體驗也回天乏術。曾經是最關乎個人心靈體驗的美感生活，變成不需動腦，僅需穿上導聆的衣服彷彿就懂得藝術的奧妙。這樣外在於心靈的參展體驗，成為最流行時髦的資本商品。彷彿沒有戴上導聆的耳機就自外於流行的行列。實際上，藝術的體驗從來就不是知識的傳遞，知道某某畫作屬於哪個時代哪派畫風不是美感活動中最重要的事。藝術的體驗在於體驗本身，而體驗本身有時是孤獨的。觀畫視覺專注，聽樂聽覺凝一，動態藝術身體隨之張弛，建築藝術身體與之互動。體驗當下之深淺，往往影響美感感受撼動心靈之強弱。當然我不是主張素人自有能力可以領會藝術之美。在觀展之前，都應該接受基本欣賞能力之指引，經由訓練了解如何觀賞繪畫，如何聆聽音樂，如何欣賞戲劇。在此基礎上各自面對不同屬性之藝術作品，各自激發出不同光譜不同花火之美感體驗。即使是稚嫩的體驗，都值得肯定，都是藝術之旅中足以生長茁壯的鮮潤之芽。

        此次畫作中，有我本來就欣賞的米羅作品，還有我印象深刻的夏卡爾之作。雖然數量不多，但我還是陶醉於其間的光影變化，和藝術撞擊的深刻感動。看完畫後還是不免俗地投入資本購買畫片和畫家藝術普及書選集—我刻意挑了夏卡爾的畫冊。我喜歡他畫作中既神祕又溫暖的風格，在超乎現實的世界中又時時迴應著現實的情感，充滿人性的探勘和以想像與世界對話的心靈歷程，而其筆觸帶有童真之真摯，又融合透視人間之老練眼光，恰到好處，對於想像和嘲諷之間的平衡。對我而言，超現實的世界不是遙不可及或虛幻難憑的存在，文學中我喜歡卡爾維諾、波赫斯，也喜歡科幻、魔幻之類的小說，像艾希莫夫、倪匡和一些科幻影集。這樣的世界看似全憑想像建築描繪，但卻是從現實的土壤中長成的璀璨花園。我之所以喜歡夏卡爾，也許這就是連結的臍帶。這是我心靈的阿卡迪亞，思想的香格里拉。雖然未來工作必須以學術著作為閱讀的重心，無法再像以前可以徜徉於此，但有時翻閱浮想，也自有一番聯翩之樂。(注:部落格上夏卡爾的畫乃取自網路，不在此次參展作品中)

唱片回顧--Janis浪漫真義

        美國鋼琴家堅尼斯由俄國鋼琴大師列汶夫婦（Josef Lhévinne 1874-1944 & Rosina Lhévinne 1880-1976）啟蒙，再由助教馬庫絲（Adele Marcus 1906-1995）教導，傳承俄國鋼琴學派的精華。十六歲時在匹茲堡演奏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吸引鋼琴巨匠霍洛維茲的注意，主動聯繫願意收其為徒。堅尼斯跟隨霍洛維茲學習五年之久，成為霍氏唯一的入室弟子，也因此在音色的琢磨更上一層樓，而其凌厲超技的技巧也跟霍洛維茲不相上下。堅尼斯曾在1960年代表美國到蘇聯巡迴演奏，扮演文化大使的身分，而蘇聯派到美國的演奏大師即為愛樂者熟悉的李希特（Richter）。正如李希特在美國颳起一陣炫風，堅尼斯也在俄國造成轟動。可惜1970年代之後受關節炎影響不得不退出舞台，直到1998年七十歲的堅尼斯在EMI公司的力邀下才錄下兩張唱片。第一張為蕭邦小品，第二張就是此張。

        堅尼斯為著名的蕭邦音樂詮釋者，他的演奏，能兼容技巧上的完美和琴音之外的詩意韻味，音色清新優美，旋律極富歌唱性，對蕭邦音樂的彈性速度有獨到的領會。可惜前一張蕭邦小品的演奏並未尋得，堅尼斯對蕭邦音樂的晚年領悟，只能從此片見出一二。此張晚年的演奏，意境上更是純粹凝鍊，一音一韻皆發自內心，不媚俗也不刻意炫技，展現出對作曲家精神的真誠體會，但又不是墨守譜面標示，而是自由自如的發抒。幾首李斯特的鋼琴曲，也能呈現出李斯特音樂中和蕭邦純粹詩意不同的特質，賦予其技巧層面之外的深遠意境。我尤其喜歡堅尼斯在「Sonetto 104 del Petrarca」這首曲子中深沉優美氛圍的塑造，流露出不同凡俗的氣質，讓人為之動容。速度上雖稍慢，但情韻細膩，意境深遠，音色繽紛，相當耐聽。當時似乎是聆聽堅尼斯的詮釋才喜愛上這首曲子，他的演奏對我而言有特殊的情感。可惜他的獨奏唱片太少，除了兩輯二十世紀偉大鋼琴家的選曲之外，就是拉三和展覽會之畫兩張名盤。不知道堅尼斯還有沒有未出土的現場錄音可讓愛樂者期待？

        以下聽的是Byron Janis的講述影片Chopin's "Grand Valse Brillante", Op. 18

   以下聽的是晚年的Byron Janis 演奏 Chopin Waltz Op. 69, No. 1 & Nocturne E major Op. 62, No. 2

唱片回顧--塞爾金演奏莫札特

        記得最早接觸古典音樂，買了一卷匣式卡帶，曲目是貝多芬三大鋼琴奏鳴曲（悲愴、月光、熱情）。當時沒有註明任何演奏家的訊息，直到多年後購入塞爾金（Serkin）演奏同曲版本的錄音，在聆聽的過程中始終有似曾相識之感，仔細回想再加以比對，才發現卡帶上沒有寫明的演奏家原來就是塞爾金。因此對這一位德國鋼琴家便產生了無形中的好感。此張唱片是手邊蒐藏legend系列的另一張，五十多歲的塞爾金演奏莫札特鋼琴協奏曲，指揮為美國著名指揮家米卓波羅斯(Mitropoulos 1896-1960)。透過此張唱片可以領略壯年時期塞爾金的堅實技巧和端正的莫札特風格，和80歲左右與指揮家阿巴多合作的晚年錄音相比，是不同面貌的莫札特，差異之大，彷彿變成兩首不同的作品。將近30年之間的歲月，的確在鋼琴家的指間留下痕跡。

        1955年的錄音，指揮帶領樂團的演奏格外生動鮮活，但又維持德奧音樂特有的厚實力度，有酣暢淋漓之感。壯年的塞爾金，技巧純熟，音色明亮，結構端整而又能彈出直率流暢的莫札特。在古樂派演奏興起之前，呈現出既端正又活潑的莫札特形象，這幾乎是當時莫札特演奏的特質，而古樂派興起之後的莫札特形象就更飛揚靈動，有時顯得輕浮。晚年的塞爾金搭配襯職伴奏指揮阿巴多，呈現出超群脫俗的莫札特。八十歲左右的老人，指間的堅實靈動幻化成晶瑩溫潤的聲音，速度上不再飛揚直瀉，而是一種觀照世間的透徹眼光，暖暖地鋪織出溫和平靜的氛圍，帶有洞察澄澈的領悟。而指揮阿巴多不喧賓奪主，以溫暖柔和的弦樂輔助鋼琴之音，共同塑造出包容關愛世間的靈性。樂團的聲響較為輕透，不再是厚實沉穩。整體而言是溫和均衡的聲響，快板速度比一般版本更慢。這樣的莫札特，和一般愛樂者習慣聽到清新飛揚的形象大異其趣，乍聽之下難以接受。但卻在溫暖人性的色調中含藏脫俗高遠的境界，提升聽者的心靈到不同層次的世界，尤其是慢板樂章，觸處成趣，澄澈自然，意境深遠。如果只聽晚年的塞爾金，可能只認為他是位慈祥溫和的長者，但從1955年的錄音，可聽出全盛時期塞爾金的實力，是既高貴又真誠的莫札特。而1983年的錄音，讓人見證一代大師所能達到的境界，可以和霍洛維茲晚年的莫札特演奏相映成趣。而藝術家前後心靈和藝境成長的紀錄就呈現在這些演奏之間的歲月刻痕。

        以下聽的是Serkin演奏，Alexander Schneider指揮芝加哥交響樂團1955年演出Mozart - Piano concerto No.16 K.451
   

   
以下聽的是Serkin演奏，Abbado指揮倫敦交響樂團，演出莫札特Piano Concerto No 21

遊藝黑白的匯通

        最近撥空閱讀焦元溥「遊藝黑白—世界鋼琴家訪問錄」，書名「遊藝黑白」正是取譬於鋼琴上的黑白鍵，但對我而言，也可以含括翰墨書法白紙黑字之間的遊戲輝映空間。漢字神奇的是，一組意象詞語不一定與所指涉的事物牢不可分，高度濃縮的意象可以映指不同範疇的事物，而在「詞語—事物」之間的關係包蘊多層次的想像空間。只要詮釋者透視意象本身可能的意涵幅度，靈活地對應於新的事物，反而能讓意象語拓寬辭意連結的能力，而獲得讓其他讀者領會特殊語意的趣味。因此，愈是抽象的詞語，對應現實的能力愈廣泛。「黑白」本身的顏色屬性即可指涉不同事物，容納各種向度的事物。但意象本身不是無邊無際的，而是有限度的指涉。黑白從所有顏色中劃歸出一方顏色領域，此顏色詞語本身即有限定，再加上「遊藝」一詞更從所有黑白相關的色調事物中限定在藝術的活動，因此意象本身也不是無限制地讓詮釋者自由拓展改寫，總有無形的邊界提醒詮釋者遵循。但詮釋空間雖然受限，但藝術活動、藝術事件本身即蘊含多樣並存的空間，是以「遊藝黑白」除了指涉鋼琴、書法，也可以指向於國劇的黑白臉譜、攝影的黑白照、黑白電影、甚至是傳統水墨畫。說到這，已經離題太遠了。今天只想稍微談一下我讀此書的觸發以及和書法的比較思考。

        書中的訪談詳盡豐富，不是我三言兩語能說盡的。我也只讀到上冊末尾，尚未全部讀完。只是在閱讀的過程中，除了讓我對法國學派、俄國學派的學派特色和傳承譜系以及代表人物有深入的理解之外，也讓我看到天才光環之下的名鋼琴家的養成生活和藝術觀，對於同樣浸染於書法藝術十幾年多的我，不同藝術之間的映照啟發，也受用無窮。我始終認為，書法家和鋼琴家(此處以鋼琴家含括各種音樂演奏家)相比，所需要的先天天才較少，所需要的後天訓練較多。一般鋼琴家都在幼年時期就嶄露神童般的才能，在十幾歲左右就登台演出而一鳴驚人。而在三十歲之前很容易因其獨特的才能或比賽佳績而成為知名演奏家。但對於書法而言，書法名家多在五六十歲之後才逐漸達致藝境圓熟，幾乎沒有人認為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可以冠上書法家的頭銜。因此書法是老人藝術、而音樂則否。但讀了此書之後，才發現大部分的鋼琴名家雖然從小嶄露出非凡的天才，但後天的訓練和藝術涵養也同樣不可或缺，甚或是經由全面的訓練或教導，才能更上層樓，達致更深入的藝境。天才如彼，尚且勤奮求知不斷鍛鍊，不是天才的我們，怎能安逸懈怠呢？因此，我要略微修正：音樂比書法在初期更需要天才，但同為藝術，都需要不斷精進錘鍊，能否蛻變為藝術家，關鍵反而在於後天訓練是否得法，是否持續不懈，是否多方學習思考。有許多演奏家年輕時輕易贏得大賽獎項，但沒有持續經營提昇，最後僅留下一個名字而消失在歷史中。但是訪談中的鋼琴家，讓我感動的是，他(她)們對藝術的不斷探問學習，對藝術的謙卑，對音樂美之追尋。即使被掌聲包圍，這些藝術家不因此變得媚俗、勢利，反而更堅持自我的可貴精神。讓人體會真誠追求藝術深度的生命如何活出自己。希望在這種啟發之下，我能擁有這些藝術家萬分之一的對藝術的熱情和愛以及不斷探問的堅持。即使已擁有國際名聲，這些鋼琴家依然專研新曲，持續練習，探尋藝術的內涵和邊界。這種持續練習的精神，我也希望自己在臨池染翰上能做到。畢竟斷斷續續學書十幾年，最常提筆寫字的祇有寒暑假，跟老師學之前有時幾個月到半年沒有動筆。這兩三年來投入的心力稍多，希望可以突破瓶頸，達到另一個層次。最近一兩個月才領悟到寫字必須天天寫，寫多寫少無所謂，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毫無長進的。也因此除了出門外，一天總會寫半小時到一小時多的字，偶爾畫畫線條，或訓練懸腕寫小字，日積月累，也稍有進步。之前長鋒羊豪的筆寫來既費力線條又無力，現在已有改善。但出門幾天之後再寫，會發現筆力稍有退步，用一般的兼豪寫毫無所感，但用長鋒羊豪寫就略有所感。故筆力的鍛鍊依靠持續書寫而累積，才能有一絲一毫的進步。一旦疏曠不寫，很快就退化，曾經的訓練也付諸流水。是以書法和音樂演奏一樣，手指的鍛鍊不能間斷，基礎功不紮實，遑論其他進一步的詮釋和自我發揮。藝術的原理，在「技」的層次上是相通的，不能忽略基礎鍛鍊。至於如何才能「進道」，就看長期的實踐過程中，由每位藝術家的資質悟性和探詢的深淺之間各自的領會而定了。閱讀音樂家的訪談也就不是外行看門道，而對我自己的藝術思索和探問有匯通啟發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