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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16日 星期二
來自布列塔尼的如霧光影
法國作曲家Cras的鋼琴音樂,像變幻莫測的光影,逃避聆聽的追蹤定位,彷彿若有體會,卻又在指間瞬息流逝,勾起的是一地的璀璨和難以撲破的惘然。如霧起時,有迷離的眼眸躲藏在雲翼中。
遂引詩如下:(鄭愁予「如霧起時」)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如霧起時,
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找航路;
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潤紅的線,你笑時不見
子午線是一串暗藍的珍珠
當你思念時即為時間的分隔而滴落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雲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
記憶的刻痕,驀然引領指針,跌躍入這首曾經流連的詩歌意象中,也許是Cras搖曳生波的琴音,隱隱漾現出霧與海的輪廓,喚醒我蟄伏的詩之遊蹤。現在想想,鄭詩中勾連迴應的意象,不過是惹人誤入歧途的身體與海洋、記憶與思念的挽結穿針。簡單的如同那個輕易被一抹微笑、不由自主震顫於愛情的醉人韻律中的生命觸動,卻曾經是年輕的自我一再咀嚼、不斷滅頂的青春之泉。簡單的思念,比之海洋的遼闊夐遠,竟也是一花一世界的無限延展,如同海螺紋室所織就的天風浪濤,自有拈手可得的自在,與脆弱。
現在想想,這些浪漫的懷想與無可救藥的比附和沉溺,早已沉埋。曾經動容的詩篇,其光芒早已暗淡,文字之外的遐想,已乾枯積塵,讀著讀著,除了喚起曾經感動的不滅年少,或許還有可以觸動心弦的餘燼火花,但其深遠的感染,早已讓位於Cras在琴音娓娓中所揮灑的細緻悠長、變換不定、進可舞踊退可靜觀的音樂天地。反復聆聽過的這些樂音,讓我早已放棄了理智分析和言詞描述的意願,而一再投身於Cras透過敏銳的直觀和清新自然的語法所描塑的聲響波濤間。往往從囈語般的迷離、模糊氛圍中形成一種介於陳訴與冥想的語態,然後轉折變換,聲響動了起來,像風行水上匯聚潮浪的奔湧,於是我們襲捲著進入舞動的節律中,感受來自布列塔尼的泥土氣息。
是的,Cras的音樂,始終與最深的鄉愁和遠在地平線彼端的峽灣連繫著,對於故土的眷戀,是Cras這些斷片的內在血脈,也是海上行役的激風、戰爭潛伏的逼迫所無法割裂的水脈遙接。透過Cras這些帶有著標題卻超越標題的音樂織體,我們進入了他的浪漫奇想、思鄉遙深的情感世界。Cras時而刻畫著海景的迭宕湧伏,時而將樂語化成鷗語,託付給摯愛的妻子;時而陷入個人的私密空間,時而讓放縱的舞曲迴響著布列塔尼的步伐,任憑樂音觸手而落,點染海天星光與琴鍵上的返照。一切如此真實,如此豐滿,盈盈起落又盈盈閃爍;一切又如此矇矓,如此空寂,悠悠踱步又悠悠飄過。這樣的聆聽,捕捉不住刻意搭構的結構肌理,卻更能點描出音符背後、結構伏脈之下的情感漫溢之過程。Cras彷彿告訴著我,不必留戀每一顆音符,不必膠著於標題的寫照,只有當琴音震動連綿,不絕如縷之時,只有聲響飄散於空中,餘韻將絕未絕之時,有聲與無聲的交會處,才是地平線的彼端。聲音如同潮浪間的泡沫,曾經存在,必定會在傾聽的港灣處,找到屬於它的天空。
以下聽的是Danza tenera("tender",題獻給妻子之作)
以下聽的是Jean Cras - "En Islande" & "Recueillement"- Luca Ciammarughi, pianofor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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