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 開啟的舒伯特鋼琴奏鳴曲D959聆聽之旅，就是透過愛樂電台王世強的節目，聽到Annie Fischer1984年Montreal現場錄音，才結下因緣。從最早接觸此版的Kempff，再回到最早的Schnabel，一路聽下來，終於到了Annie Fischer。雖然在節目中略為聽過王世強介紹的整張音樂，但沒有放置於版本對話的時空鎖鏈中，無法具體地感受到Annie Fischer此版的特色。歲月匆匆，兩個多月過去了，我還在不定時地咀嚼著D959，讓心中的舒伯特更舒伯特了。然而，這麼多演奏大師的詮釋，折射出面貌不一的舒伯特形象。後續還有六個版本尚待介紹，再牽扯下去又是半個多月了。
這場加拿大Montreal的現場演出，Annie Fischer已經七十歲。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所詮釋的舒伯特，格外淡雅素淨，和Pollini扎實宏大的精準演出，是完全不同的體驗。接續在Pollini之後聆聽，對任何一位演奏家都是不公平的。也因此，第一次聆聽Annie Fischer此版的演出，我可以發現她技巧已無法像Pollini那般準確堅實，觸鍵的質感偏於清淺，厚度不足，而主要以流動靈巧的速度，帶出Schubert音樂的內在深度和音樂性。觸鍵的扎實或低音部的厚實感，Annie Fischer都不如Pollini或Arrau，可是她卻有絕佳的自然氣質和意韻清幽的餘味，讓平淡素淨的舒伯特，浮漾出輕巧怡人的舒適感，是最沒有壓力，沒有強烈對比、戲劇張力的雋永詮釋。聽到第二次後，我反而更欣賞這種美感特質。如果有技巧退化的疑慮，可以聽聽她在舒曼嘉年華一曲的詮釋，輕盈銀亮和華麗動態兼而有之，根本不會讓人有技巧不佳的印象。因此，她對於舒伯特此曲的詮釋，不是技巧層次足以解釋的，而是有意為之，是將奔放張力的技巧收斂，呈現出清亮飛舞的舒伯特，淡雅娟秀，自有溫潤自然的內斂神采。聆聽第二樂章也讓我印象深刻，Annie Fischer比其他大師的速度都快，可是依然能帶出不遜於Kempff或Arrau的悠遠意境，雋永深長的餘韻，隱藏在這種推行前進的速度中，而不會讓人覺得太快或一筆帶過，依然能觸動我的內心。比之於Eschenbach稍嫌刻意的營造，Annie Fischer的自然大方，深深打動我。從她的詮釋，可以深深體會到技巧為音樂服務、尊重作曲家、真誠面對音樂的涵養，這也是Annie Fischer在這難得的音樂會中，讓我珍惜的美好特質（D959，我最喜歡她第四樂章的演奏）。她的舒曼，也讓我驚艷，當聽多了技巧超絕、華麗燦爛的舒曼演奏，Annie Fischer細膩清朗的抒情性，依然有其耐人咀嚼的韻味。真誠、自然、絕佳的音樂性和不刻意展技的內斂細緻，始終是逐漸消褪的美學體驗。我之所以喜愛老一輩的演奏家，喜愛歷史錄音，有時候只是希望找到像這樣單純的、真摯的感動，面對音樂，感受到演奏家投身於藝術的專注和奉獻，而不是技巧超絕的比賽常勝軍，音樂性和感染力卻隔了一層。我之於文學、藝術、書法的審美標準，也是如此。
以下聽的是Annie Fischer 演奏 Schubert Piano Sonata No. 20, D. 959 (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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