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ks,Szymanowski,Ravel

        此張專輯收錄的Szymanowski（1882-1937）、Ravel（1875-1937）、Laks（1901-1983）的弦樂四重奏，其中Szymanowski的Nocturne & Tarantella,Op28原為鋼琴與小提琴所作，2005年由Szymanowski四重奏委託Myroslaw Skoryk改編成弦樂四重奏。這正是為了十月初的Szymanowski四重奏的現場演出所購買的專輯，除了引起我重新注意到Ravel四重奏之外，也讓我接觸到Laks這位較冷門的波蘭作曲家。

        忍痛購入這張所費不貲（將近600元）的專輯，除了是對一個新興四重奏團的好奇、冒險嘗試之外，也是我開啟Szymanowski音樂之旅的啟程點。此張專輯的曲目，策劃重心以法國為主題、而聚焦在舞曲和民謠音樂。除了三位作曲家都與法國巴黎這個城市有關之外，樂曲中也都蘊含著舞曲風格和受民謠影響的旋律節奏，如此別具觀點的曲目安排，如同Szymanowski四重奏另一張專輯，以維也納串起貝多芬到魏本的四重奏樂章一般，都別有巧思，兼及了熟悉的作曲家，和很少浮現在聽域中的名字。

        拉威爾的四重奏，先前已分享過，切合主題的是第四樂章的舞曲。先前聽慣了Melos四重奏的詮釋，可以發現兩團樂風之不同。Melos四重奏讓拉威爾的樂曲更為立體浮凸，嚴整精練，而Szymanowski四重奏，則更以流暢生動的方式詮釋，比之於第二樂章，Melos四重奏之嚴整讓撥奏之呈現層次更清晰，而Szymanowski四重奏則稍顯凌亂不整，這是我聽過最大的區別。Szymanowski的Nocturne & Tarantella，是Szymanowski早期的作品，Szymanowski於曲中援引了南歐的音樂素材，包含了西班牙舞曲和西西里傳統，這是Szymanowski探究波蘭音樂傳統之前，醉心於歐洲音樂傳統的時期。寫作此曲的同時，Szymanowski正譜寫另一首小提琴作品「神話」，由希臘神話汲取靈感之作。因此此二曲有相近的語法和色澤表現。尤其Nocturne在西班牙舞曲憂愁又熱情的旋律結束之後，四分鐘左右一段更內斂、更冥思的樂音，小提琴在超高把位上的低吟，別具特色，然而僅閃現一瞥，即進入Tarantella更引人律動連翩的樂章，激情、飽滿、熱切的音樂襲捲著，製造出既熾熱又渴望的音樂情緒，應該說，是舞曲的熱情力量讓趨於內斂深思的Szymanowski，有著冰火交融的情感迴旋，吸引人盤旋墜落，耽溺在表面張力之律動與內在引力之渦流冷凝間。一種巧妙的搭配，一種氣質的噴湧，迂迴地，以敞開的口吻招引著聽者，冷不防地，被內裡的幽微性和神祕性襲捲著，不由自主讓音樂重新來過。

        Laks之作更接近於受新古典主義之影響的風格展現，其四重奏中也容納了許多民謠元素，尤其是波蘭風。Laks曾被拘留於Auachwitz集中營，擔任抄譜員和營區樂團之指揮。此種經歷讓樂曲烙下了陰影，尤其是第二樂章，充滿著寬慰性、深沉的悲哀和幽深之情緒，在前後以舞曲風為特色的樂章之間，成為最吸引聽域注目的動人樂章。對於悲慘無能為力的困境，音樂的救贖能力只是蒼白的指間音符，然而，這樣的音樂，還是有貞定人心的力量，因為它蘊含了同情心、關懷與悲憫力量，是無聲的語言，連綴所有受苦心靈的無形支柱。在此情境之下，心靈渴望音樂的存在，音樂說出了被拘禁的人們所不敢說出的話語，將希望的根苗散播在這些人的心底，即使相當微渺、讓人不敢奢望的音符，終究能引導這些受苦的心靈，不論即將步向刑室的步伐，或痛苦地看著熟悉的身影消逝的眼光，感受一星點身而為人的存在感。Laks的音樂或他所指揮的樂曲，必然都在這些默默無名者的心間扎根、流淌，蔚成片段美好的風景，即使鍍上了苦澀的辛酸。此樂章，是此專輯最讓我意外而眷戀的一抹嘆息，即使每次重聽，免不了心情激盪和陰沉懷想，但這是人性必經的焠鍊，焠鍊心靈同情與悲憫的敏銳性，不受冷漠淡然的世界影響。且喚起了多年前觀賞電影、閱讀辛德勒名單小說的震撼衝擊。一曲六分多鐘的音樂，說出了太多音符之外的故事，而更多音樂無法傳達的故事，則消逝在遺忘中，只有憑藉藝術的關懷力量，才能重新淘洗歷史，發現被湮沒的人性，卑微地堅持著自己的光芒。

以下聽的是Simon Laks - String Quartet No. 3 第二樂章 ，由Messages Quartet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