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首法國弦樂四重奏

        一個半月前，為了準備齊瑪諾夫斯基四重奏的音樂會，拿出這張拉威爾弦樂四重奏複習，當時預習的重心，應在齊瑪諾夫斯基四重奏曲，也為此買了幾張齊瑪諾夫斯基的四重奏唱片，但真正聽出心得的，卻是拉威爾這首四重奏，尤其是第二樂章的撥奏，喚起了我多年以前接觸此首樂曲的模糊印象，多年後，此樂章依然讓我難忘，以至於一聽即有感覺，是過去與現在的奇妙交會。

        相信多年以前，這張專輯必定更難咀嚼，拉威爾和德布西這兩位法國代表作曲家，我尚未仔細探勘的處女地。當時我喜歡拉威爾從鋼琴編寫為管絃樂曲的幾首樂曲，喜歡德布西的鋼琴獨奏曲，可是他們的室內樂如四重奏、小提琴奏鳴曲，卻引不起太大的共鳴。這張專輯可能聽過幾次後就擱置著，但沒想到，拉威爾四重奏第二樂章，多年後依然有印象。如今，我更能欣賞第一樂章抒情優雅的美妙和聲，如同先前說過的，此一樂章讓我置身於秋意蕭索的氛圍，感受落葉在秋風中瑟縮、飄落，灑滿水塘一地。然而，是誰驚起這樣的幻想？是第二樂章，活潑有力的撥奏傳來爽朗的暖風，撥奏後傳來的駘宕主題，更具有酥暖怡人的氣息，轉入中段後，迎來的是弱音演奏的靜謐樂段，這更是讓人心醉神迷的精緻樂音，彷彿情侶依偎著，彼此醉倒在對方的凝視中。如此迷人的樂音一閃而逝，撥奏的主題逐漸插入吟唱歌詠中，一次次地加深，終於又將音樂帶往一開始的熱鬧、飛揚，盤旋舞動的主題中。

        拉威爾的這首四重奏，首演後引起注目，有批評家認為一位新的作曲巨星就此誕生，也有人認為此曲是法朗克與德布西之後，法國最傑出的四重奏。其實拉威爾學習德布西之處相當明顯，同樣是四個樂章，第二樂章都有撥奏，第三樂章都是以弱音演奏的慢板旋律，兩首樂曲同時聆聽、前後對照，不言可喻。德布西曾要求拉威爾不要進行任何修改，但拉威爾依然大幅度地修改，更讓人好奇，當初首演的原貌為何？

        我是先喜歡上拉威爾這首四重奏，才慢慢接受德布西這首作品。尤其現場聆聽過拉威爾此曲的演出，當樂音響起時，我依稀還記得現場演出的專注感、以及讓人屏息以對的眼神交流。拉威爾的第三樂章同樣精妙無比，情志幽深，彷彿靜夜中流布成紋的水流，自有其讓人陷入冥思神遊的魅力。也是我相當喜歡的樂章。而德布西的四重奏，讓我觸動的是第三樂章，此樂章與拉威爾之悠緩神遊，有著近似的情調氛圍，在聽了好幾次之後，此樂章自然地攫取我的聆聽之耳，德布西處理素材比拉威爾更見精簡，且更為自然，在一段優美的弱音導奏之後，由小提琴帶出的主題再轉交大提琴，這是淡雅抒情的旋律，稍微激烈之後又回歸平淡。接下來中提琴奏出的另一個主題，隨著發展後三分十幾秒進入我最喜歡的樂段，此旋律發展升溫，四分後再匯聚成噴湧而發的一句，僅此一閃而逝的激情，隨即隱沒，返回先前的恬靜凝思，彷彿噴濺的激情只是空幻，不曾存在過，但我卻永遠記得被觸動的那一刻。讓我深深沉醉於德布西這種集濃烈遣懷與平淡口吻於一身的音樂魅力，這是拉威爾第三樂章的精巧抒情所比不上的激情噴發，即使只有一剎那，卻讓我銘刻記念。

以下聽的是Hagen Quartet現場演奏拉威爾四重奏第二樂章

以下聽的是Debussy - String Quartet in G minor 第三樂章，Emerson String Quartet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