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hnányi又一章

        匈牙利作曲家Dohnányi的豎琴與室內樂團的小協奏曲，作於1952年，在Dohnányi過世前八年。先前縈繞在Dohnányi作品中的思鄉情懷已淡然，此曲有著更為精巧的豎琴展技和更細膩的室內樂團聲部、樂器與豎琴對話的音樂性，大略以慢快慢的速度進行三樂章，最讓我喜歡的是第一樂章。

        第一樂章二分鐘左右浮現的法國號，讓我想起同樣也擅長譜寫溫潤法國號音樂的布拉姆斯，此段音樂悠揚清淡，先由豎琴與法國號對話，陸續加入其他木管樂聲，從素淨之氛圍逐漸加溫，進入更具有動態、聲響交錯的燦爛樂段，五分多鐘後，讓人懷念的法國號主題再次出現，逡巡於各樂器之間。第二樂章詼諧曲形式，迴盪著孟德爾頌般清新亮麗之色澤，豎琴與其他樂器之對話更為多變、熱鬧。第三樂章更別有巧思，由豎琴獨奏開場，隨之迎來一段雙簧管之精巧旋律，空靈抒情，與豎琴之搭配天衣無縫，然後樂團才加入這樣的對話中，如同清晨慢慢甦醒的萬物，由靜謐到群響齊鳴，卻不覺得喧鬧，依然是清淡悠遠的。如同籠罩在薄霧之中，慢慢地淡出，此樂章大有國畫意境，空無虛靈盈溢天地之間。

        六重奏作於1935年，是Dohnányi最後一部大型室內樂之作。此曲的編制特殊，由小、中、大提琴與豎笛、法國號和鋼琴組成。獨特的組合，讓聽域有著嶄新的體驗，此樂曲的情感幅度和力量，都比豎琴小協奏曲更為濃烈、飽滿，更可見出Dohnányi在室內樂上精緻、細膩的呼應，和自然天成的浪漫精神，我想，這應該是布拉姆斯大力稱讚Dohnányi室內樂之作最大的原因吧。此首六重奏四個樂章將近半小時，從濃烈、激情的第一樂章，轉入風格反差極大的第二樂章（冥思的氣氛轉入兇猛的音型再返回一開始的氛圍），再到第三樂章的變奏曲，是更為溫潤悠揚的體驗，由豎笛帶出的主題逐漸加溫發展，最後匯歸於燦爛的高潮。此曲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第四樂章，有著模仿爵士樂的暢快主題，輕巧跌宕，卻以堅實的樂曲支撐著，傳達著愉悅、明快、自在的氛圍，則是此曲最讓人意外之體驗。因此，根本上我應該不排斥爵士樂，但要像Dohnányi此樂章般有著深厚的古典技法和織體表現，而不是聽似輕浮、虛無飄渺的嘲諷、油滑之音。

       六首鋼琴短曲組成的樂曲，則是讓我一瞥Dohnányi鋼琴音樂的窗口。我欣賞於這些樂曲的簡短、隨性，彷彿一幅幅小巧的繪畫，搖曳在窗台，逗引我想像音符之外的情景、故事，這裡有著匈牙利的節奏、舞曲的跳躍、泥土的氣味，也有著狀似德布西音樂般相互映照的晶瑩流動，不需要猜測圖畫的名字，只要感受音樂的迴盪。最後一曲別有意義，乃是Dohnányi在其兒子死於俄國戰俘營之後所寫的，也因此其情感意蘊更為深沉，鋼琴以如鈴般的敲擊，扣問著什麼無法解答的問題，交織成轟然巨響，激切噴湧之音，讓人動容。Dohnányi的另一個兒子，也在納粹的集中營中過世。我想，這是旁人難以理解的生命之痛。

        坦白說，Dohnányi的這張唱片並不容易消化，讓我的書寫計畫一延再延，臨時再插入其他的聆樂體驗，只為了能有真正的情感觸發再吐納於文字間。也無法記數這個月以來究竟聽過幾次，不過，當我碰觸到Dohnányi音樂的內在時，我知道，虛懸已久的情感終將釋放，進入網誌中，是水到渠成之事。

以下聽的是Dohnányi六重奏第四樂章

以下聽的是Dohnányi鋼琴曲Op.41第一、五曲(可惜找不到第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