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1日 星期六

迤邐牽連


        透過出身於捷克摩拉維亞(Moravia)的作曲家Gottfried Finger(c.1660-1730)之古大提琴曲,無意中串聯起許多音樂拼圖,迤邐而牽連的,是如下的探尋印記:Biber(1644-1704)Johann Heinrich Schmelzer(ca. 1620-1680)、以及Christopher Simpson(ca.1615-1669)William Young(c. 1610-1662),以及 August Kühnel(1645-c.1700)
  &nbsp而在此網絡中未曾接觸的,是Ignazio Albertini(1644-1685)和Johann Jakob Walther (1650-1717),以及James Sherard(1666-1738)、Philip Falle(1696-1742)和Frances Withy等。這些人名,與Finger的關係深淺不等,而與自己探尋的旅程也有緣深緣淺之別。一方面可見出Finger的音樂淵源(Biber,Finger可能研究過他的作品;Albertini,Finger改編過他的樂曲)和取法之對象(Biber、Schmelzer、Walther),也可見出Finger在英國所受的影響(Simpson、Young)和他的親密戰友(Kühnel,兩人一同從歐洲到英國)以及其傳承(Withy),還有蒐藏Finger音樂的知音(Sherard、Falle)。從Finger於1701年之前所建立的Viol琴體驗史(包含作曲、演奏、教學、出版)來看,我們可以窺得這位融合中歐技法與英國古大提琴演奏風格的Viol琴巨匠,其交會於一身的音樂圖景。

        Finger生涯的前半期,大都在其家鄉Moravia的Olomouc一帶活動,擔任宮廷樂師。Finger在此培養其多才多藝的演奏才華,兼擅gamba、小喇叭、小提琴、魯特、直笛、巴松管、大提琴以及Baryton。在中歐的音樂環境中,除了受Biber影響,也擺脫不了義大利超技演奏的流風。1682年於慕尼黑結識Kühnel,直到1685年一起前往倫敦時,兩人都還密切合作。Finger在英王詹姆斯二世的宮廷內供職,具體職位並不清楚,但肯定擔任Viol的演出。1695年一代作曲家Purcell(1659-1695)英年早逝,Finger則將作曲重心轉向戲劇和協奏曲的演出。1701年離開倫敦之前,Finger將其音樂手稿及樂器變賣,也包含他心愛的Viol。其後於1730年,Finger於歐陸諸城如柏林、德勒斯登、Innsbruck、薩爾茲堡、杜賽爾多夫最後是曼海姆等地的劇團活動,譜寫許多歌劇作品。最能代表FingerViol音樂的時期,反而是1701年以前,包含於Moravia的舊作以及於英國譜寫的作品。

        Finger的古大提琴曲,於溫醇樸實的流轉間,自能映照出Viol琴奇險澀勁的精巧和超技性,或許受到英國流風的浸潤,Finger的音樂有著沉靜溫潤的氣質,在古大提琴周折起伏的動態變化中,或一段樸實鋪展的推引之後,往往蘊藏一段抒情動人的旋律,除了第一軌Aria與變奏曲,其Aria主題讓我感受到Finger溫潤氣質自在開謝之外,如下方附加的影片之Sonata No.2 in D major,於2分27秒之後的抒情旋律,就是讓我百聽不厭的觸動瞬間。以及專輯最後一軌G大調Divisions(下方第二段影片),其沉鬱低迴之氣質,亦是臨去回眸的挽留。我喜歡Finger在技巧的周折迴旋之後,一段剖心刻骨的吐納,即使這些片段隱藏於諸多弦影錯彩交替的繁華中,或隱藏於看似無奇淡然的拉引迴旋之間,這些不經意浮起的片段,成為Finger古大提琴最出人意料卻隱合期待的抒情瞬間。Sonata No.2 in D major保留Moravia及波希米亞作曲技法,更見周折起伏的情韻變化,而Divisions in G minor則更受英國傳統影響,以Lully的義大利歌曲Scocca pur為主題,而在詠唱連篇中有內斂深沉、迴旋不絕之感,此曲尤可感受Finger如何拉引聽域,直至茫無端緒的幽深失落之境。Finger同時也擅長波西米亞一帶慣用的Scordatura調弦法,第六軌的Sonata Quinta以及8到14軌的Balletti scordati皆可見出,其中後者更是模仿Schmelzer之作,音樂也更奇詭莫名。

        相對於Biber奇詭深邃的音樂極境,Finger的古大提琴曲無疑更淺近自然,而相對於Simpson、Young溫醇內斂的英國傳統,Finger則更明暢易懂,且有技巧變幻之奇趣。Finger最擅長的,是透過短章綴連以及情緒微毫變化的推展,一曲自成一天地,而更溫醇耐聽,雖無奇詭精妙的技巧展示和深邃幽沉的情韻刻寫,但觸處自有妙境,唯聽者自得之。前幾天讀過一本評論古典音樂甚為精到的愛樂書籍,提到大多數的愛樂者,集中聽著產生於十九世紀或者十九世紀前後一段時間內的音樂作品。如加以引申,這大約橫跨莫札特到馬勒、甚或更晚到蕭士塔高維契的二十世紀中葉以前的時代,然而,我從巴洛克時代以及現當代音樂中,亦發現更多值得盤桓的聲音。尤其巴洛克時代,從古大提琴所迆邐而出的世界,是難以勾摹詳盡卻又如渦流般吸引人的美好所在,這些琴音,更需要聽者靜心以對,擺落對流俗的執迷,對知名作曲家的情結,帶著冒險的精神,投身於一個個陌生的座標和指針,才能發現,在移步換景中,曾經被歷史所掩藏的,被喧囂濁世所遮蔽的聲音,得以重新在心靈中植根萌芽,蔚成園囿;得以在幽隱而空白的音樂版圖中,劃開人跡罕至的小徑,進而曲徑通幽,迴腸相接,而這就是自己淺薄的引領所希望開展的圖景,所希望獻曝的一點體悟。


        以下聽的是Finger之Sonata No.2 in D major

        以下聽的是Divisions in G min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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