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法國作曲家Étienne Nicolas Méhul(1763-1817)的歌劇Stratonice,是嶄新的體驗。這位與貝多芬同時代的法國歌劇大師,是拿破崙的好友,獲得拿破崙頒發的榮譽獎章,也是當時甫成立的法蘭西學院(Institut de France)之首位作曲家,是法國大革命前後時期最著名的法國歌劇作曲家,創作了數十部歌劇,以及鋼琴奏鳴曲、交響曲和室內樂。
Méhul從小從盲眼管風琴師學習音樂,隨後1775年與德國管風琴家Wilhelm Hanser學習,1778年被一位賞識他的人帶到巴黎與大鍵琴家Jean-Frédéric Edelmann學習,Edelmann同時是歌劇大師Gluck的好友,而Gluck正是Méhul的偶像。1790年Méhul與François-Benoît Hoffman合作的歌劇Euphrosine獲得成功,也打開了他的知名度。他受Gluck的歌劇影響,將音樂與朗誦融入歌劇中,但與Gluck不同的是,Méhul的歌劇更朝向即將到來的浪漫風格,他預示了白遼士、韋伯的音樂風格。此部歌劇Steatonice是Méhul成熟時期的作品之一,在1792年首演,大受歡迎,在Méhul生前演出超過了兩百場。但Méhul既然生在一個政局紛擾、社會變化劇烈的時代,必然得承受觀眾口味的快速轉換,到了他過世前,他的歌劇早已不流行,沒有拿破崙的支持,雖然不致於在革命浪潮中喪失性命,但已經失去了舞台。Méhul在歌劇發展史上應該有一席之地,不過其重要性似乎尚未被掘發。
Stratonice是一部以敘利亞女神為主題的故事,故事的重心圍繞在Seleucus國王之子Antiochus的病情上。國王猜不透王子為何悶悶不樂而日漸消瘦,於是寫信請名醫Erasistratus來診斷王子之病,希望不惜一切代價來救治王子。在名醫來之前,即將成為王妃的Stratonice也試著寬慰王子之情,希望其早日康復,但毫無作用。不久Erasistratus到來,替王子作了初診,認為王子身體無恙,生的是心病。Erasistratus觀察王子見到Stratonice之時,脈搏迅速變快,已知王子心病之所在。Erasistratus也注意到Stratonice與王子之間互有好感,便向Seleucus稟告。Seleucus最後測試了這對情人之間的情感,決定不與Stratonice成親,將她賜與王子,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此部歌劇,被當時的名作曲家也是Méhul的歌劇對手Cherubini(1760-1842)稱賞,認為是一氣呵成的天才之作。Méhul在此作中融合了Gluck的歌劇、海頓的管絃樂法、義大利抒情美聲的影響,而匯集成這一部短小精鍊,抒情優美的作品。序曲的音樂極富有感染力,可聽出與貝多芬相近的戲劇張力和推動音樂的驅力(從1分20秒到2分48秒,3分25秒之後到4分十幾秒亦然),這也是第一次聽這首序曲最吸引我之處。隨後又流露了Méhul絕妙天成的優美旋律,顯現出德國、法國和義大利音樂風格之融合。序曲的音樂,在第十二、十三軌中有所應和,多聽幾次就可以體會到這種前後相承的聆聽驚喜。此曲詠嘆調之重心,乃以王子Seleucus之歌詠為主,Stratonice的詠嘆調只有一首,其餘都是與合唱共演。而歌劇中不用宣敘調而以朗誦為主,也是相當特別的體驗。其中Seleucus的詠歎,以第六軌最動人,展現王子難以剖白的相思之情,其情感之熾烈和壓抑於內心的苦悶,透過激昂又深情的口吻詠唱,讓人動容。這是此歌劇中除序曲之外,最能展現Méhul譜寫內在情感張力之最佳範例,尤其3分28秒之後的呼號,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樂曲出現在古典時代。Méhul的歌劇,重視的是人物內在的情感周折,而不以外在情節和人物關係的對立製造衝突和高潮。比如此劇,兒子愛上即將成為母親的Stratonice,父子之間的角色對立和情感衝突,應該是可以大作文章的,不過劇本讓愛子心切的國王主動割愛,捨棄了自己成親的欲望而滿足王子的情感欲求,既成全了年輕一對的愛情,也維護了父子之間的人倫。此種圓滿結局的完成,尚未如浪漫時代的浪漫歌劇般具有更多灑狗血、角色衝突的內在、外在關係的戲劇張力(如華格納的「Tristan und Isolde」,是即將成為王妃的Isolde與被派遣前去迎娶Isolde的Tristan之間,錯綜複雜的情愛糾葛,最後以悲劇收場),毋寧只是一種蘊含著內在情感衝突而歸於圓滿的歌劇世界,人物相對單純,音樂則擺盪在純淨的歌詠與翻騰的情感之間,是小而美的聆聽體驗。
以下聽的是此歌劇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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