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 星期五

歲末瑣言


        歲暮年終,一年容易過,倏忽又深冬。回首過往點滴,想說的話大都已化為文字,文字之外的空白力有未逮,文字之內隨看隨過,也不需深文羅織,無法言說的,就飄散於欲言又止中。反正浮生如斯,些許文字點逗我曾經探詢過的美好,留存幾許聆樂的鴻爪片段,不為了證明什麼,只是單純的喜愛音樂,野人獻曝地提出心得感想。看得懂的或許有些微的觸發;看不懂的瞧瞧各色圖片封面也好、撿看得懂的讀讀也好;暗自欣賞的請繼續留連,不入法眼的請高抬貴手,或者不吝指點高見,更好(感謝於此誌留言指點的前輩,讓此地生色不少);過客匆匆者,不知下次相見亦幾時,固定到訪的,請包涵沒有更新的空白;陌生的心靈,藉由音樂敲碎了人為的藩籬,熟識的舊友,希望文字能延續你我的情誼。同是天涯愛樂人,與君俱有遊藝心;聆樂不必曾相識,濡染豈須筆墨交!

        最近重拾付刀崩石之樂(習刻文字:我愛寧靜),半為了明年(翻過一天的光景就變成今年)的展覽作品鈐印之用,因此首先刻的還是姓名對章、引首押角印,大概湊了幾對後再刻其他的閑章。雖然自己佈稿成印,早從習印之初就是已然養成的習慣,不過為了打好基礎,仿刻習刻還是必備的工夫,這也是我從薛老師身上學到的風範之一。不論書法或篆刻,這幾年師從老師的心得,就是汲古出新,不厭功深。唯有反覆臨摹,心追手想眼觀意取,深深扎入傳統之精髓,站穩腳跟,方能求融會貫通,自出己意。因此漢印、浙派、皖派,古璽等風格之體認掌握,是未來要一一深化完成的,雖然偶爾自己最欣賞的缶翁碩老,會不時吸引我的刀觸,是最貼近我心靈的渾樸自然。而關於明年的書法展覽,構思的內容也大體以半臨摹半自運為主,以行草為風貌重心,參以篆書,而不急於創新,不急於表現所謂的「書法創作」,不以純粹的自運表現,反正來日方長,涵融於古人的體氣風韻,而以自我的襟懷與前賢相發映照,一旦水到渠成,自有我在,無需刻意強求炫俗耳目。

        然而不論是書法或篆刻,甚至是音樂聆聽,都是附屬的遊藝活動,而非本業。明年的重心當在論文的鋪陳寫作,希望能按照自己的進度一章章地完成,雖然如今設想只有雛形初稿,大致有了骨架方向,大綱也大致完成,就待細部的構思呼應,連綿鋪演而成。雖然身體知覺的體悟感受,是這幾年以來最貼己的在手之物,從聽到看,一直須臾不離,因此有此豐厚的基礎,當有助於我的寫作成書。雖則如此,有許多需要具體解決的困難,需要深入思考方能發人所未發,言人所不能言,但也唯有具體著手進行才知道問題難點該如何解決。這將是明年的重頭戲,馬虎不得!

        回顧這一年來,隨著主觀的觸興和客觀的安排,進行了自己的聆樂計畫,最大的收穫在於對巴洛克音樂的初步探索,略一窺探即已獲益甚深,更是值得長期摸索灌溉的豐饒沃土。其次蕭邦音樂節的美好現場體驗,也是過往一年中值得一提的,雖然今年我投注更多時間於舒曼、英國、北歐作曲家的聆聽感受,蕭邦、貝多芬、莫札特、巴哈、舒伯特則略為冷落了。而不定時穿插的現代音樂甚或僅有的爵士樂,也是初步嘗試而開啟我聽域的特殊體驗,也是日後會持續探索的一塊新天地。還有許多的計畫,喜愛的、熟悉的、新鮮的、陌生的作曲家和音樂,都會持續經營探索,版本對話比較的活動依然進行,可能會納入馬勒、布魯克納、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曲;法國、西班牙鋼琴音樂;小提琴、鋼琴協奏、奏鳴曲、弦樂四重奏等等。曾經也想過由網友點播投票,選出最希望本誌出現的比較曲目,後來還是疏懶擱下。有很多想法很多嘗試的企圖,不過限於時間,限於精力和體會之深淺,只能慢慢吐納,反正樂海浩瀚,點滴即可繞樑三月,隨我採擷,不為名不為利,藝術之所在,即是生命一往情深之所在。未來必定忙碌緊湊,無法一直順遂如意,雖然先前已經歷了事亂如麻心梗如塞的一年多,希望未來更趨平穩,更希望在浪靜偷閒的時刻作自己喜愛之遊藝。本著單純的信念,持續前行,雖非康莊大道,亦自有值得堅持的美好、心靈的遇合,讓人投注盤桓而不悔!

2010年12月30日 星期四

Pergolesi臨去一瞥


        作曲家Pergolesi的三百年冥誕即將過去,作為今年曾經專注聆聽的音樂旅程之一,既有的拼圖還有一張尚待歸位,這就是Abbado三張Pergolesi錄音中的第三輯。此輯收錄Pergolesi較早期的作品,分別是Confitebor tibi,Domine(讚美祢,主)、Salve Regina in A minor(聖母經)、Dixit Dominus(上主說),這三首都是1731到32年的作品;以及Chi non ode e chi non vede(除非他們聽我之言),是Pergolesi過世那年1736年之作。

        雖然是第三張專輯,不過從錄音時間判斷,並不是最後錄製的演出,而是介於第一輯的2007年與第二輯2009年之間。從發行策略來看,這幾首樂曲應該是Pergolesi較不知名之作。因此第一次聆聽,比較沒有聆聽前兩輯時的衝擊和深刻的共鳴。可是奇妙的是,經由反覆聆聽後,某些樂章的音樂,同樣可以喚醒我熟識的感動,就像是久未碰面的朋友,經過時空的阻隔仍然有不滅的共同心情,只要略一回首,潛藏的情誼已自暗暗生香,不需費力即可共處芝蘭之室。Pergolesi就是這樣的朋友,過往的聆聽已經讓我烙下他的音樂風格,再次邂逅不過是重溫舊情,在寒流的酷冷中傳遞貼體可觸的暖意。

        三首早期之作中,我最喜歡「讚美祢,主」,這是一首融合虔敬情緒與優美樂章的詠歎。既有感動人心的仰望,也有翱翔雲端的高吟,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最後一樂章(第七軌),這是對第一樂章的應和發展,首尾完足,都傳達了清颺高舉,直達天聽的幸福滿足之情懷,尤其是即將結束一句阿們,女高音綿延擴展之歌聲,像雲端閃耀的光芒,高飛飄揚,讓人意猶未盡。A小調聖母經雖然是比較早期之作,比知名的C小調聖母經更簡單,不過透過略帶感傷的聲響,襯托出人聲的吟詠,也自有一股肅穆感人的氛圍。雖然這些早期之作,已可見出Pergolesi承襲其師Alessandro Scarlatti那不勒斯的音樂風格,而加上了Pergolesi獨擅的旋律長才,在專注仰望的宗教情懷之外,注入更為悠揚綿延的迭宕人聲,更為動聽順耳。不過更接近Pergolesi的音樂風格,則以晚年的Chi non ode e chi non vede更具有代表性。此專輯中這首作品就與其他三首作品有更明顯的區隔。「除非他們聽我之言」,在情感的發抒與音樂的推展更為流利生動,在色澤上迭宕多姿,而不像其他三首莊嚴虔敬的情緒在色調上變化不多。因此此首樂曲(我最喜歡第一樂章,即第八軌)的女高音吟唱,舒卷變化,柔美動人,更接近歌劇詠歎之唱腔,而管弦樂之表現能力也更為細緻優美,在清麗中透顯出宗教情懷的一往情深,兼顧世俗之動聽美感,更讓人陶醉,這就是同樣一個打進我心坎的聲音,如此真實,如此熟悉。深入聆聽Pergolesi之旅程,構成了我今年聆樂體驗中最難忘的經歷之一,此次書寫,也暫時地結束了這個系列的探訪,直待下次重逢,秉燭再談。

         以下聽的是Confitebor tibi,Domine,Philippe Jaroussky演唱的版本

2010年12月28日 星期二

婉轉抒情的Schumann-下




        如果以為Rostropovich的舒曼協奏曲是婉轉抒情的美感風格,可能還有待斟酌,尤其是除了1960年的DG錄音室演奏之外,Rostropovich還有幾種不同的錄音,都呈現了不同的風貌。貼圖中的畫廊系列與前一篇網誌相同,都是1960年9月12日的錄音。Brilliant第85輯收錄的是1960年11月30日由Rozhdestvensky指揮俄羅斯國立交響樂團的現場演奏,與EMI合輯中第13張CD收錄的版本相同。而BBC系列是1961年7月6日由Britten指揮倫敦交響樂團的現場錄音,最後一個版本是收錄於EMI合輯第3張CD的1976年11月由Bernstein指揮法國國家管絃樂團的版本。

        同樣是1960年的錄音,僅差了兩個半月,現場和錄音室就呈現了迥異的風格。錄音室的琴音柔美抒情,可能DG在後製上動了些手腳,讓音樂聽來特別均衡優美。可是現場錄音卻是更鮮明直接的體驗,不僅琴音格外飽滿有力,詮釋上也更為酣暢淋漓,熱情生動,更接近Shafran之詮釋。但是也很明顯地出現擦破弦的失誤,出現在第三樂章四分鐘接近五分之處,相當明顯,也十分可惜。兩版相同的錄音中我更喜歡Brilliant的真實感(不過此版第二樂章的分軌有部份樂段被挪到第三樂章開始,因此時間標示上最短,我在自己的時間統計上已做調整)。而Rozhdestvensky在此版中也好像變成另一位風格迥異的指揮,樂團的聲響更為渾厚有力,現場之活力和錄音室之優美恰成對比。

        BBC錄音保留珍貴的檔案,可是錄音品質無法讓人滿意,1961年的錄音竟比一年前的錄音更為模糊,彷彿裹在一層紗布後,不如60年的現場來得清晰具體,不過在聲響的開闊度上倒略微勝出。因此只要能接受這樣的錄音品質,就能聽出此版的好處。此版的速度接近60年的現場而稍慢些,在詮釋上能兼容前一年的錄音室與現場版的優美與活力。由作曲家兼指揮家的Britten搭配,更具有版本上的意義。Britten身為英國二十世紀著名的作曲家,在詮釋上自然不如俄國指揮Rozhdestvensky或Kondrashin來得剛猛有力(Rozhdestvensky能柔能剛更讓人印象深刻),可是他室內樂般的簡潔手法能兼顧樂曲中的平衡與力量,而獲得一種古典與浪漫精神的協調,更讓大提琴的主導特質自然彰顯。不計較錄音的話,此版值得聆聽(在分軌上的時間也有出入,第二樂章開始的部份樂段被納入第一樂章結尾,因此第二樂章實際演奏時間比CD標示更長)。

        15年後由Bernstein指揮的最後一版,是Rostropovich邁入晚年圓熟之境的演出,在速度上又回到了1960年錄音室版的慢速錘鍊,可是情調上已透顯出暮年之光芒。流暢優美的線條變成吞吐咀嚼的韻味,先前現場錄音的暢快感不復可見,錄音室的柔美夢幻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醇厚高貴的聲響奮力舒卷吐納,而隱隱有枯淡之美。此版的錄音品質遠勝過之前的現場版,而Bernstein的指揮我覺得過於明亮做作,斧鑿痕深(相較而言我更欣賞Britten之指揮),反而與Rostropovich在琴音中透顯的睿智晚境有風格上的落差,但是為了品嚐Rostropovich於中晚年之後所開展出的音樂體悟,此版亦不容錯過。

       以下聽的是由Rostropovich 與Bernstein合演之 Schumann cello concerto

2010年12月27日 星期一

婉轉抒情的Schumann-上


        從1950年代的Casals與Shafran版轉換到1960年代的Rostropovich版,就像從黑白影帶轉入彩色的聲光世界,聽域有了截然不同的改換,也難怪一旦聽習慣了數位錄音,就更難接受歷史錄音粗礪與狹窄的音場。

        這是聆樂生涯早期所蒐集的Rostropovich錄音之一,是DG百年慶所挑選出來的1960年錄音代表,其錄音品質還比同樣是中價位的畫廊系列優秀。

        相對於Casals的質樸蒼勁與Shafran深情入骨的直率刻畫,Rostropovich則呈現了完全不一樣的舒曼世界。這首協奏曲,如果直接從Rostropovich開始聽,再回到Casals或Shafran,則會驚訝於聲音的粗礪直接,錄音的狹窄侷限,情感的豐沛鮮明;而相對的,我聆聽的過程完全相反,我反而驚訝於Rostropovich的細膩柔情,管弦樂的鋪陳應和也同樣是抒情優美,層次細緻。憂鬱熱情的舒曼突然之間變成了歌吟情詩的浪漫少年,歌聲飄盪在空中,有醉人的氛圍。Casals看盡世事的真誠溫暖;Shafran濃烈逼人的深沉,都是濃度相當高的催人力量,與Rostropovich相比,彷如伏特加與紅酒之味覺落差,一讓人陷溺一讓人細品,一入口激烈一入口熨貼,充滿了動能與抒情美感之對比。

        Rostropovich詮釋的速度都比前兩位大提琴家慢許多,舒曼的音樂變成可以搥打延展的金箔,在Rostropovich婉轉細緻的吟唱和歌詠中綿延伸展,抒情優美的細膩感,讓音樂內在的騷動與張力轉化成為浪漫歌詠的樂章,Rostropovich的琴音不似Shafran那般飽滿堅實,而以清雅高貴的聲響,唱出舒曼的飛揚心事。Rozhdestvensky指揮Leningrad愛樂給予充分的烘托,因此大提琴與管弦樂團的互動更為緊密,平衡感更佳。Casals與Shafran版,都是大提琴家的獨角戲,管絃樂隱身幕後,而Rostropovich版管弦樂更具柔美豐富的聲響交錯,是形塑樂曲抒情氛圍不可或缺的一環,因此此版在聆聽的細緻度與完美度,更是前兩版所無法比擬的,錄音品質更是如此。不過從濃烈變為清雅,口味轉淡,則需要轉換聽域方能重新收納這不同質地的聲響。雖則如此,Shafran版之醇厚淋漓還是讓人深深懷念。

        以下聽的是Schumann - Cello concerto ,由Rostropovich 演出, Britten指揮LSO

2010年12月24日 星期五

濃烈憂鬱的Schumann


       初步接觸有俄國大提琴詩人之稱的Daniel Shafran(1923-1997),是透過Brilliant所發行的Russian legends系列合輯唱片,而認識到俄國本土有與Rostropovich齊名的大提琴家。一方面要感謝唱片工業的發達,雖然大磚塊的發行已經預言了古典唱片的衰落;一方面則讓人感到疑惑,為何之前從未接觸這位深具特色的大提琴家?無論是音樂雜誌、唱片介紹、大提琴相關的音樂書籍,都很少提及Shafran,直到最近幾年不少Shafran的唱片面世,才又讓人發現大提琴世界中有如此動聽的聲音。

      Shafran其父是列寧格勒愛樂大提琴首席,他十四歲即贏得了全蘇聯大提琴比賽之首獎,獲得一把1630年Amati名琴為獎勵,此琴一直伴隨他六十年的光陰。作為蘇聯境內唯一可與Rostropovich分庭抗禮的事蹟,莫過於1949年的布達佩斯與1950年的布拉格大提琴大賽中與Rostropovich並列首獎。Shafran雖然多次巡迴歐美演出,包含1960年於卡內基音樂廳、1976年與Ginsburg巡迴美國、90年代中期於倫敦Wigmore廳的演出,都讓Shafran獲得樂評的讚賞,不過他在歐美樂壇的地位及影響,始終不及Rostropovich來得廣泛而深遠。

      Shafran的舒曼協奏曲與Casals的詮釋最大的不同,在於琴音的質地與樂句的處理。Casals質樸淳厚的溫暖琴音和Shafran飽滿扎實的聲響有著質地的近似,可是Casals的詮釋更為不假修飾,傳達出堂皇堅實的人性力量,而Shafran更以飽滿渾厚的琴音更富歌唱性的樂句連綿,讓音樂的抒情特質更為濃烈自由,他的琴音有種詩性的悲涼氣質,這來自於演奏家個人精神的貫注,而Casals則更多飽經滄桑的人生體驗,來自於演奏家胸襟閱歷的寬厚。Shafran的沉厚歌詠,既能大開大闔地展現精湛的技巧,更以深沉悲傷的琴音質地,掘發舒曼內在的浪漫精神,從而引出讓人一唱三歎,婉轉跌宕的細膩情思。因此他詮釋的第二樂章就是常人難得體驗到的哽咽吞吐之音,對情韻的挖掘入木三分。而第三樂章的熱情快板,在Shafran琴音的飛快前行中,自有一股爽朗的氣質,此樂章中Shafran拉奏了一段深具特色的獨奏裝飾奏,聆聽的感受與Casals和Jurgen Bruns的版本完全不同,是內斂憂鬱熱情的展現,也因此雖然他演奏的速度比Casals快,此樂章卻花了更多的時間完成。錄音的均衡感與Casals版略有落差,音場較為狹窄,更為鮮明地呈現出俄國指揮Kondrashin直率有力的合奏特質,因此聆聽起來與Casals版富哲思意味的深沉自有不同。(原錄音三樂章無分軌,自己的時間統計中則加以分別,見最後的時間對照表)

       以下聽的是舒曼大提琴協奏曲,Arvīds Jansons指揮

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兩種面貌的Suk


        晦暗的色調中,旅人獨步邁向朦朧遠景的前方,也許是封面所烘托的氛圍,讓我結下與捷克作曲家、小提琴家Josef Suk(1874-1935)的聆聽緣分。這是另一種聽域拓展的歷程,在無形中延展構圖。

        Suk另一個更具知名度的身分,是捷克大作曲家德弗札克的女婿,其次是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名家。其作曲家的身分始終無法鮮明地突出,因為一般想到波希米亞之音,除了德弗札克,就是楊納捷克。也許跟Suk之作在旋律的清新和氣勢之磅礡比不上其岳父,在音樂的鄉土性兼融現代感的鮮明性格,又比不上楊納捷克有關。不過此專輯卻可同時聽到Suk早年的作品(Fairy Tale)和晚年的告別作(Epilogue),而對他的管絃樂才能有更深入的體認,這也是我仔細聆聽Suk管絃樂作品之開始。兩首作品中,童話組曲以其抒情甜美的神話氛圍,而成為Suk最常被演奏的作品之一,而尾聲一作則很少演出,可是卻比前者有更為豐富深邃的內容,以更大編制的管絃樂融合聲樂的語法表現Suk音樂之晚境。因此前者旋律之優美清新,不需費力即可合拍,這是波希米亞音樂傳統中俯拾即是的民歌精神,後者則更費聽力的反覆咀嚼,但其富含內在的衝突性與神祕氛圍,更可見出Suk音樂之成熟表現。

        童話組曲以捷克作家Julius Zeyer的作品Radúz and Mahulena為音樂題材的來源,Suk將之投影到自己與Otylie的愛情故事上。四個樂章分別描繪了Radúz and Mahulen的愛情、天鵝與孔雀嬉戲的舞曲、葬禮音樂、被愛的力量擊潰的詛咒之勝利終曲。第一樂章由小提琴所帶出來的甜美愛情旋律,正是此時Suk音樂語法的精髓,他對情境的烘托與對情感的描繪,細膩柔美,充滿了一股清新宜人的田園氣息,輕易地帶領聆聽之耳進入劇中世界。第二樂章節奏動感的自然舞動,展現波希米亞獨特的民俗風情,也是此張專輯中第一次聆聽即留下印象的樂章。第三樂章的靜謐哀傷氛圍,與第四樂章激烈衝突的動機恰成對比,緊張感消失後又浮漾一開始的愛情旋律,首尾完足。

         Epilogue體現出更難以進入的聲音世界,但初步聆聽時,還是可以感受到與童話組曲之浪漫情感完全不同的精神廣袤。聲音是飄渺的、神秘的,卻也充滿更難以把握的張力對比和不朗暢的語言。管絃樂與人聲的結合,讓我聯想到馬勒的交響曲,實際上此曲對生與死之間的思索和探究,也相當接近馬勒的聲響世界。所不同的是Suk少了些耽溺一往不反的晦暗心境,而毋寧偏向於感情的沉澱與思想的觀照自省之旅,當然在面對死亡的陰影之時,無可避免所湧現的恐懼無邊、對母親親情的渴求依靠、無法控制的疑惑與不安,對宗教的皈依等情感,還是音樂內在精神的具體內容,也因此音樂交織著內斂的徘徊與不時噴發的張力,激烈動盪的猛烈感,像掃除一切的無情力量,可是撫慰與寧靜也會不時湧現。早年的抒情清新風格幾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綿密的飄渺聲響、騷動不安的內裡、安定與張力的內在拉鋸,明亮甜美的色澤也轉化成陰沉的氛圍,隱隱迴盪著,是Suk對岳父德弗札克與其妻Otylie死亡陰影的感受重現和隨時光遷變一再咀嚼的體驗,而獨唱低吟與合唱人聲,時而有力時而遙遠的烘托,似乎說著Suk內心深處的語言,與管弦樂對抗或交融並存。和馬勒一樣,Suk也以自己的人生體驗咀嚼生與死的界線,失去與活著的意義,雖然這樣子的聲音獨白與馬勒的輝煌接受史相比更為寂寞。


        以下聽的是蘇克的Fairy Tale,Jiří Bělohlávek, Prague Symphony Orchestra FOK, violin solo Josef Suk Jr

2010年12月20日 星期一

樸實真誠之Scuhmann



        手邊Casals(1876-1973)的Schumann的大提琴協奏曲,共有兩種版本,最早的小廠錄音,購於聆樂生涯的早期,那時候所買的Casals之錄音大都出現於小廠,數量品項不多,由於沒有致力蒐集,也就任性而遇,憑感覺購買。誰知道多年後由Sony發行的Casals之The Original Jacket Collection系列專輯,收錄了十張Casals的LP錄音,其中有九張內容是Prades與Perpignan音樂節的錄音,加上韓國唱片公司Aulos發行的二十四張Prades音樂節的合輯,幾乎網羅了Casals與眾演奏名家於Prades的珍貴演出,一時之間Casals的錄音如此容易購得,某方面降低了蒐集的樂趣(蒐集Sofronitsky與Kogan之錄音也有同樣的感受),不過卻是認真聽音樂的好時機,畢竟敗家購片不是王道,認真聽音樂才是!

        早年購買的唱片瞬時珍貴性不再,比不上後來的合輯更為物超所值,甚至連錄音也是。The Original Jacket Collection從LP轉錄的品質遠遠勝過小廠,不僅錄音音象更為清晰,琴音扎實凝鍊許多,管絃樂的層次感更為細膩,整體的氣勢也更具有張力。不過錄音時間的標示略有出入:小廠標為1952年,而合輯標為1950&1953年,我是根據錄音中Casals的吟哼聲,斷定二者為同一錄音。所以晚到的樂迷不見得只能望著舊錄音興嘆,還是有價廉物美的好物可以聆聽,不過要慎選就是。

        Burns的錄音反映新生代大提琴家於二十一世紀的詮釋新貌,而Casals的詮釋則是上一個世代的演繹,一個情感張力更為噴湧豐富的詮釋,相較而言,Burns之詮釋則顯得清秀柔美,更為清新明快,不僅速度上更為輕快,在情韻上也是點到為止,不像Casals入木三分的弓法,以及對情感力度的深刻著墨,將此曲內在的深度挖掘得淋漓盡致,著重表現了此曲豐沛的情感特質以及堅實硬質的德國精神,這方面而言,指揮家Ormandy支撐烘托的功力,也配合得恰到好處。不過也因為Casals挖掘過深,此曲的深邃意涵想必比Schumann當初所著重的明快且憂鬱熱情的特質更為深廣,在Casals樸實真切的運弓之下,Schumann曲中抒情浪漫的特質被轉化成為幽深孤絕的心境,可以說Casals的詮釋氣質,改造了此曲的風格,突出了此曲堅實偉岸的精神面貌,更讓Schumann之文學氣質偏向如Beethoven哲思人文精神的內在層面之拓築開展。因此Casals對此曲的詮釋,內在精神的感染力豐沛淋漓,很輕易地可以從他琴音樸厚真誠的音色中感受到這一份精神力量的飽滿扎實,這是日漸消失的聲音質地:專注凝鍊,彷彿掏出內心底層般奉獻投入,沒有外在的動聽優美,卻更讓人低迴,深深受到撼動。
  &nbsp附帶補充,此張錄音(CD9)第四軌Casals改編的Schumann小品,也是意境深沉的曲子,悠悠吟來,蒼茫無邊,讓我只聽一次即印象深刻,如有此專輯者不容錯過此首僅三分鐘的樂曲。


         以下聽的是Schumann-Cello Concerto in a Minor Op. 129 ,Ormandy指揮,1953年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