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文學、藝術、生活雜感、唱片奇遇記,以及某種觸發、莫名的感動(本網誌為2009年2月20日開站之樂多版樂思生活http://blog.roodo.com/giulini複製備份版,樂多網站於2019年4月以後關閉,故將資料搬遷於此。新網誌見https://twentyfourorders.blogspot.com/)
2013年8月28日 星期三
兩首英國鋼琴協奏曲
十九世紀前半葉的英國,由於幾位鋼琴大師如Clementi(1752-1832)、Moscheles(1794-1870)、孟德爾頌(1809-1847)、Thalberg(1812-1871)、李斯特(1811-1886)、蕭邦(1810-1849)的陸續造訪,帶動鋼琴音樂以鋼琴協奏曲類型的風行,讓英國本土作曲家諸如Cipriani Potter(1792-1871)、George Macfarren(1813-1887)以及William Sterndale Bennett(1816-1875)等人,也開始譜寫鋼琴協奏曲。
這股潮流在1830到40年帶間達到頂峰,其後則衰退,一直到十九世紀末,繼續譜寫鋼琴協奏曲的英國作曲家,舉其要者有Sir Julius Benedict(1804-1885,德國出生歸化為英國籍,其作的德國風影響了Parry1869年的少作)、Hubert Parry(1848-1918)、Frederic Cowen(1852-1935)以及Stanford(1852-1924)等人,Stanford曾在1873年留下一首降B大調的鋼琴協奏曲少作,但由於作曲家轉向弦樂協奏曲的譜寫,此曲而被擱置一旁。Cowen與Stanford的作品,可說承接了自貝多芬到Moscheles、胡麥爾(Hummel,1778-1837)、蕭邦、舒曼的德國鋼琴協奏曲的傳統。
Parry曾想到維也納與布拉姆斯學習,但最後放棄,而向當時如日中天的演奏家Edward Dannreuther(1844-1905)學習。Dannreuther出生於德國,其父親經營鋼琴製造業,他不顧父親的的安排而執意到萊比錫學習音樂,師從Moscheles與Hauptmann。他在英國文學家、樂評家Henry Chorley(1808-1872)的賞識下被引薦到英國舉行蕭邦鋼琴協奏曲的首演,而大獲成功,之後又陸續演出貝多芬第四號、李斯特一、二號、葛利格、柴可夫斯基等作曲家的鋼琴協奏曲。他對柴可夫斯基作品的修改建議,被作曲家納入作品中。而Dannreuther同時也是倫敦華格納學會的推手,推廣華格納音樂不遺餘力。Parry接觸同代音樂而打開嶄新的眼界,Dannreuther的教導功不可沒,讓他得以鑽研貝多芬、李斯特、華格納、布拉姆斯的作品。Parry由於參與Grove編纂字典的行列,而廣為音樂界所知,也在Grove與Dannreuther的幫助下發表作品。
1878年到1879年完成的鋼琴協奏曲,於1880年由其師Dannreuther擔綱演出,並大獲成功,飽受稱譽。Parry之後在Frederick Corder的建議下修改裝飾奏,讓其更簡鍊。Parry此首協奏曲,承繼浪漫時代鋼琴協奏曲的傳統,展現出恢弘的大格局、和聲的變化、曲意與結構上的創意,在流動順暢的音樂性中,注入寬廣深厚的戲劇張力和迴轉跌宕的抒情性。雖然在初聽之時不如同張專輯中Stanford之作般耀眼明暢,但卻更具深入咀嚼的魔力。尤其第二樂章,在曲意的寬厚和情感的深沉上,都有迷人的一面。
Stanford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乃是受Leonard Borwick(1868-1925)委託而作,Borwick是克拉拉舒曼的學生,他在英國演出舒曼的鋼琴協奏曲,在維也納演出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而打出名號。此首協奏曲在曲風上,力求避免厚重的史詩精神而歸向于清淺流暢,可能受到聖桑影響(1893年Stanford擔任指揮,與聖桑一起演出聖桑的協奏幻想曲「非洲」,1894年完成這首協奏曲),然而此曲1895年首演時卻與柴可夫斯基悲愴交響曲同台演出,這更輕薄的曲風,自然引不起聽眾的注意。最後在1897年在Borwick與Stanford的合演下獲得聽眾熱情的歡迎。然而自從1916年Stanford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問世後,此曲就被其光芒掩蓋而歸於沉寂。這首樂曲比之Parry深沉寬厚的浪漫派協奏曲風,更顯得明朗暢快、愉悅鮮明、光彩燦爛,也因此第一次聆聽就吸引我的注目。尤其第二樂章溫潤綿延的抒情靜謐感,淡雅宜人,自有其夢境淒迷的惆悵閑情可以盤桓。而Parry鋼琴協奏曲的大氣精深,則需要更多心力的投注方能合拍,但聽久了反而更有味道。
以下聽的是Parry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片段
2013年8月20日 星期二
重續Folia舞曲之旅
將近三年前,我在網誌中曾經盡情地探索過與「Folia」(愚狂、瘋狂)有關的樂曲,涉及到不同類型的樂器如鋼琴、小提琴、大鍵琴以及不同時代的作曲家如Vivaldi、Corelli、Geminiani、CPE Bach、李斯特以及由Savall帶領的兩張folia古調之旅等豐碩異常的美好音樂,最後在網友Lai兄所分享的「和尚與飛魚」動畫的奇妙邂逅中畫下句點。(本網誌的熟客或許在這番粗淺勾勒後會喚起部分印象,而新來乍到的朋友則可透過「Folia」或「Follia」等關鍵字回顧一番)。雖然限於學力及所見所聞,當時的探索必定有所疏漏,也因此我依然念茲在茲,希望能在碟海遨遊中再次被folia古調之盡興旋舞所撞擊而沉醉,然而斯時之感動已逝,過往曾留下的美好足蹤,也淹沒於荒蕪罕人顧的小徑中,只有隱隱留駐的意念還牽掛著。
這半年來陸陸續續收入三張以「Folia」為主題的唱片,正是為了要圓舊夢而入手的收藏,但聆聽「Folia」曲風的觸動早已不如往昔。我只能透過感受的綴連、記憶的迴旋,而獲得暫時重溫舊夢的錯覺,但我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變了,有些匆匆的過客不再,或許跟我改變分享態度,更往不從俗不媚俗的位置挪動,因而日益冷清寂寥。但唯一可寬慰的,是我堅持分享音樂的執念未曾磨滅。
咄!何須如此掛懷?千帆過盡之滄桑,正可見出那不變的凝望何在!「Folia」所標舉的打破框架、拋擲成規、嘲笑嚴肅、讚美瘋狂的民間傳統精神,透過荷蘭人文主義者與神學家Erasmus(c.1466-1536)在「Praise of Folly」的宣言中,向我們揭示了「Folia」女神保護人們免於日常中嚴肅無味平板生活之撫育力量,而透過看似愚蠢實則充滿智慧的放縱宣舒,重新獲得生機。
因此,聆聽這張唱片,也要拋開既定的古典音樂之想像鏡框,重新感受這傳遞自遙遠古代的鮮活情感和大膽節奏之耳不暇接。但是這種感受,又不純然是考古重現的還原,在想像再製的過程中,也塗抹上現代人對「Folia」發思古幽情,重新塗抹創造之古今雜揉共體觀。在這三張「Folia」唱片中,此張唱片無論曲風之新穎爽利、演出形式風格之多變、融合蒼莽古味之樸實野性,再現血脈中的原始搏動,都是最值得一聽的,也因此在分享中優先出線。
十九首「Folia」曲風的呈現,透過各種罕見樂器如手搖風琴(hurdy-gurdy)、Nyckelharpa(瑞典國寶樂器,有鍵提琴的一種)、chitarra battente(魯特琴)、豎琴、風笛(bagpipe)、短號(cornet)、直笛、管風琴、古大提琴等,以及變化多端的各種人聲來表現。這些樂器與人聲的錯綜交疊,激發出此張唱片中讓人頭皮發麻的原始律動和解放舞姿,於是,Vivaldi也不Vivaldi了,屬於巴洛克的華麗色彩,轉而被人聲的高歌嘶吼所攻陷,並淹沒在鼓聲震起的狂亂節拍中,而與片段間歇中飄浮斷續的歌吟交錯迭起同在(見第十五軌)。被嶄新的改編「Folia」閹割或壯陽(此乃一體之二面)的Vivaldi音樂,變得難以辨識,但卻更洋溢著官能的、野性的、放縱的、獵奇的、解放的、熱情洋溢的、狂歡的色彩。
如果整張唱片都充斥著腎上腺加速的奇詭異彩,必會讓人彈性疲乏,因此,我更珍惜斷片殘軌間的一抹餘韻,比如第九、十軌弦樂的低迴傾訴、輕舞迴旋;第十二軌的木管飄搖聲與人聲的合體,第十三軌木管聲之繽紛躍動,第十四軌的人聲幽吟,都是十分清爽平易的時刻,又不乏感人的深度和意外的撞擊(第十二、十四軌),因此整張唱片就大略有快慢快的情緒光譜遞衍痕跡。
另外,最早入手的一張由Gregorio Paniagua帶領的馬德里古樂合唱團(封面如後),同樣以「Folia」為號召,但聽完後讓我有上當受騙的感覺。「Folia」主題已被玻璃碎聲、割草機、馬達聲等各種聲響篡奪改換,聽來讓人坐立難安,要按耐住按下開關的衝動,對於這張唱片,目前的我只能敬謝不敏,聽完後束之高閣。它挑戰了我的侷限,即使我對古典音樂的容受力比較寬闊,但面對這種假古典之名與古典沾光的音樂,最後只能放棄,這也是我在所有收藏中唯一一張覺得白花錢的唱片,想獵奇搜異的樂友或可一試。最後,尚未提及的第三張大鍵琴「Folia」曲,日後有空再曝光。且讓這張音樂所串起的「Folia」律動,再次將我引入多年前的回憶旋舞中。
以下就是另一張唱片的封面
以下聽的是由Oni wytars演出的Follia,影片是對此團的介紹
2013年8月15日 星期四
古巴舞曲之旅
讓人驚異而愛不釋手的浪漫時代旋舞吟詠律動,竟然是來自於十九世紀的古巴作曲家Ignacio Cervantes(1847-1905),透過這張古巴舞曲中四十首鋼琴小品,綴連出曲曲珠玉動人,光彩耀目的燦爛色澤。
尚未仔細閱讀內頁解說前,我總習慣憑著直覺聆聽一張張剛拆封的唱片,並珍惜每一次與陌生音樂交會的時刻。當然,音符透過唱盤流瀉迴盪耳際之前,憑著對唱片曲目、作曲家、音樂時代、側標說明的初步接觸,已大略能預期音樂之風格,而在聆聽前做好潛在的審美接納準備。然而,這張唱片完全打破我的預期,聆聽前幾首樂曲已讓人入迷陶醉,每聽一曲都讓人驚呼連連,對於音樂抒情性之渾然自如、吟詠語態之自然從容、盡興旋舞恣意擺手之動態可掬、飛揚律動之興高采烈,在在讓人超乎預期,卻又與心靈的雀躍如此合拍。我開始揣測音樂風格的養成和歷史遺蹤,將之上溯到浪漫時代鋼琴的黃金時期,從中讀到蕭邦式的溫潤詩意和圓舞曲、馬祖卡舞曲之迴旋身影,而尚未被德布西的法式朦朧感、聲色距離感以及拉赫曼尼諾夫的俄式窒息浪漫、技巧火花感所沾染,其舞曲之動態變化,又比蕭邦更陽剛、明健、燦爛多姿。其溫潤詩意,比之葛利格抒情小品的鄉野氣息,又顯出某種都市精練的文化氣息;沒有孟德爾頌無言歌甜美夢幻的氣息,但隱約浮現些惆悵柔美的抒情色調,更為簡易明晰、明白易感。
透過直覺式的風格歸屬,我將之納入蕭邦一系的遞衍之流中,而在閱讀解說中也發現此種影響痕跡。Cervantes在古巴首都哈瓦那(Habana)向古巴鋼琴家Nicolás Ruiz Espadero(1832-1890)與美國鋼琴家Louis Moreau Gottschalk(1829-1869)學習(Espadero剛好也是Gottschalk遺作的編輯者),之後又到法國皇家音樂院向Antoine Francois Marmontel(1816-1898)與Charles-Valentin Alkan(1813-1888)學習,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Alkan,這位與蕭邦、李斯特等鋼琴大師同時代的鋼琴奇才,曾經與蕭邦合開音樂會,其全盛時的名聲也可與李斯特、Sigismund Thalberg(1812-1871)相媲美。然而由於李斯特橫掃全歐的鋒芒太耀眼,生性羞怯的Alkan自覺無法與之相比,遂自甘於隱遁避居,僅斷斷續續復出,舉行些零零星星的演奏會,而將其全副精力注入於作曲中。他的鋼琴音樂日後有空再介紹,為了與Cervantes相比,我找出手邊的Alkan唱片聆聽,但舞曲精神的鮮活感還是以Cervantes為最。猶記得幾年前,樂友曾在網誌上詢問Alkan,但彼時對其全無研究,只能遺憾以對,然而幾年後的探索尋訪,不自覺串起這條線索,也算了卻先前的舊債。
Danza原名Contradanza,於1830年代作為一種音樂體類而出現,1870年代而有Danza之稱,其後還衍生出許多別名如danza habanera、bolero、clave、criolla等。作為一種音樂類型,它表現出古巴音樂中強烈的抒情吟唱特質(也有人聲之作),以及鮮明的舞蹈風味,其曲風也同樣多變,而洋溢著不同的光譜,時而低迴吟詠、時而光粲盤旋、時而幽默有趣、時而雄健活潑、時而優雅細膩,Cervantes之作,無疑是此類曲目的精粹。此張唱片中幾乎曲曲動人,各有特色,奇情詭思之幽深,如第八軌;溫柔抒情者,如第三、十七、二十;鮮明律動之燦爛奪目,則如第四、二十一、二十三、三十,而四首聯彈的第三十八、四十軌,更是精采異呈讓人拍案叫絕的時刻。其餘的樂章,聽者或可自行發現自己的共鳴瞬間。對於這張憑直覺就能上手而陶醉的音樂,已不需更多言語贅詞,就可讓音樂引領聆聽之耳翱翔連翩。
以下聽的是最近才被國際樂壇重視的古巴鋼琴家Jorge Luis Prats演奏的Cervantes古巴舞曲
以下聽的是四首聯彈,其中以鋼琴家拍打鋼琴的方式,作為音樂的一部份,從唱片中聽不出如何拍打,但影片就十分清楚!
2013年8月9日 星期五
闇鬱心靈的悔恨與掙扎
歷史是弔詭的,在義大利南部拿坡里(那布勒斯)、維諾薩(Venosa)活動的貴族Carlo Gesualdo(1566-1613)醉心於音樂,擅長演奏魯特琴,譜寫不少牧歌、以及宗教經文歌的業餘音樂家,卻牽涉到音樂史上最駭人聽聞的殺妻(及其情夫)案,而留下難以磨洗的罪惡印記。即使Gesualdo逃過法律制裁,但生性敏感、神經質、具有陰鬱、自虐傾向的性格,讓Gesualdo在脫離主流音樂氛圍之外的自我心靈之試煉搥打經歷,形塑出獨特的音樂語彙。在音樂史上,他對半音的運用,與Adriano Banchieri(1568-1634)與Cipriano de Rore(c.1516-16-1565)並稱為「半音階作曲家」。
想當然耳,Gesualdo的音樂在他過世後遂湮滅不彰,但是他悲慘晦暗的生平,倒成為另一種著名的形象符號,一種罪惡的象徵、黑暗的印記,在音樂史的陰暗地帶流傳。二十世紀之後,經由史特拉汶斯基與舒尼特克(Schnittke)等作曲家引為譜曲素材之後,才又燃起現代聽者對Gesualdo的關注。
作為Gesualdo家族中的次子,理應可以躲避傳宗接代的壓力,而安然遨遊於音樂之海中。然而1584年他的哥哥Luigi過世,1586年在家族的安排下與其表姐Maria d’Avalos結婚,這樣的婚姻有其傳承考量。表姊是結過兩次婚的二十五歲寡婦,因其旺盛的生育能力而被相中,而Gesualdo還不到二十歲。婚後的1590年,在伯父Giulio的通報下,Gesualdo懷疑其妻與另一年輕貴族公爵有染,他假托出門打獵而不返家,卻於當晚直接率領一行出獵人馬,直抵主臥而撞見兩人偷情實況。被刀槍殺死的兩人(有一說連小孩也遭殃),成為轟動當地的新聞事件,但究竟是由Gesualdo親自下手,還是由其侍從代為執行,其細節就淹沒在各種傳聞中。犯下殺人罪的Gesualdo,為了躲避女方親族的追究而避居,並在風聲平息後返回拿坡里,Gesualdo也因而變得更孤僻、內斂而憂鬱。1593年,Gesualdo又在家族聯姻的考量下,娶了Ferrara公爵的表妹Eleonora,這是為了延續Alfonso二世在費拉拉的統治(最後此如意算盤並未達成)。Gesualdo在費拉拉結識了一些音樂家,在這個當時的音樂中心拓展了自己的視域,也譜寫了一些牧歌曲。Gesualdo的貴族身份讓他無法以自己的名義發表作品,而由教堂樂長代為發表。1594年Gesualdo途經威尼斯而返家,之後直到1610年間,Gesualdo和Eleonora的婚姻日益惡化,甚至有爭執離婚而被教皇同意的傳聞。不管如何,Gesualdo在第二次婚姻中,始終籠罩在虐待毒打、出軌背叛、神經質自虐等常人難以想像的黯鬱生活中,這或許是第一次婚變所留下的心靈遺毒,是Gesualdo難以躲逃的詛咒。
犯下殺人罪、婚姻不幸的凌虐自虐等種種傳聞逸事中,或可讓人瞥見Gesualdo這位貴族人物不光采的悲慘生活,也或許音樂所呈顯的低迴、哀痛、掙扎、矛盾、揮之不去的陰影、盤旋重現的無盡循環,也唯有透過不合常格的半音、不和諧音等形式,方能淋漓盡致地傾吐、暗示出作曲家內在心靈的幽暗空間。在此邊緣地帶,是如何地盈滿著悔罪、自贖、折磨、炙熱與死灰交錯疊置的心靈呼喊?只聆聽這第一卷的牧歌還不是最後五六卷的作品,就可以感受到Gesualdo與 Orlandus Lassus(1532-1594) 形象有別的強烈反差。從這第一卷的歌詞中,可以瞥見Gesualdo依然懷想著對甜蜜、溫柔、芳醇的美好之執念,然而痛苦的折磨、生死思辯等心靈幽暗地帶的暗影,已潛藏蟄伏著,等待撲身噬人的時機。Gesualdo的音樂,同樣也應和著如此人性化內在心靈的漲跌痕跡,情感的張力和晦澀色調的盈滿無界,與Lassus牧歌明朗愉悅的歡快特質相比,是明亮光譜彼端的無盡深淵,其心靈的闇語,也唯有透過音樂的直接凝視,而讓人瞥見幾百年之前,孤寂貴族的一段難以言宣之低迴心事。
弔詭的是,也唯有二十一世紀的當代人,在心靈的邊界上容受了許多暗鬱的渣滓,才從某面向獲得了碰觸Gesualdo音樂的鑰匙。
以下聽的是Gesualdo牧歌第五冊第17首"Moro, lasso, al mio duolo"(I die from my pain):"悲慘地在痛苦中死去"
2013年8月5日 星期一
波希米亞豎琴之聲
豎琴音樂之旅,去年集中介紹了七張專輯,今年初僅分享一張,最近聽的這張由波西米亞作曲家Antonin Rosetti(1746-1792)與Jan Ladislav Dussek(1760-1812)豎琴作品,再次讓人重溫豎琴音樂流響燦金的雅致氛圍。
從作曲家所處的時代來說,兩位作曲家可歸為先前介紹過的古典時代豎琴曲 ,在時代斷限上相去不遠,但是音樂風格卻相去甚遠,這或許側面顯現出義大利與波希米亞音樂傳統的差距。某方面而言,古典時代波希米亞的音樂與德奧樂派的聯繫更緊密。因此,這兩位作曲家的音樂更接近於先前介紹過的十八世紀豎琴曲 般雅致簡潔,而不以技巧展現和動態變化的燦爛色澤為主。
Rosetti本名Rössler,但最後則以義大利名Rosetti著稱,他曾經立志擔任神職,奉獻教會,也在十九歲成為牧師,但對於音樂的愛好改變了原初的人生方向,在獲得羅馬的首肯後辭去神職身分,並於歐洲展開遊歷之旅。他在巴黎接觸到海頓的作品以及葛路克、Piccini的歌劇,對其音樂觀產生深遠影響。1789年,於德國擔任宮廷指揮,建立其事業的高峰,最後因感染肺炎而過世。Rosetti在音樂史上以擅長譜寫器樂曲聞名,其作品廣受歡迎而大為流傳,作為波西米亞作曲家,Rosetti對維也納古典樂派如何發展成捷克音樂學派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Dussek出生於音樂世家,父親擅長管風琴,母親擅長豎琴,他的音樂主要由父親啟蒙。1779年開始展開巡迴演奏之路,足跡遍及比利時、阿姆斯特丹、聖彼得堡、德國等地,他曾經於凱薩琳二世女皇面前演奏。在德國演出時也曾就教於C.P.E. Bach。1786到1789年間於巴黎,也受到瑪莉皇后的眷顧。之後十一年間主要停留在倫敦,以鋼琴教師和演出家的身分廣受歡迎。1804到1806年間擔任Ferdinand王子的宮廷指揮,王子去世後Dussek譜寫了一首鋼琴奏鳴曲名作Elegie Harmonique。
兩位作曲家都不以演奏豎琴知名,這些豎琴曲也不是他們作品中的名作,但依然可以透過這些少見的樂曲,一瞥古典時代波西米亞豎琴音樂的面貌。典雅圓潤的音浪交錯,均衡平和的曲風和結構,既有沙龍音樂恬靜優美的迷人光暈,也有如古典時代鋼琴奏鳴曲力度對比更為鮮明的展現。脫離了巴洛克時代繁複音符的錯綜並顯,而在樂念情思的發展鋪陳上更清晰可感,一音一符都突顯了古典精神的穩固、均衡、爽朗、明晰、確實的特色。正因為如此,比之純沙龍豎琴曲,聽者可以更仔細地探究樂曲意念的流轉,而不致於只將豎琴淙淙聲當作背景如風吹拂而過的聲色閃現;而相對於浪漫時代個人主觀抒情意念的注入,需要聽者更多情感意向的覓蹤切合,這些古典時期的豎琴曲風則更為平易簡白。只要讓音樂撥弦共振聲迴盪在空間,氣脈的接續、靈光的流動、色澤的閃爍無定,都隱隱伏現於明晰節購的底層,讓聆聽的心境更為抒懷安適,意念的渣滓也更為靜澱滌清。
以下聽的是Jan Ladislav Dusík (Dussek) 之Harp Sonat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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