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David Popper(1843-1913)三首協奏曲後,迫不急待找出楊文信演繹的Adrien-François Servais(1807-1866)專輯,同樣是CPO雅致的封面,但千萬別被誤導,Servais的音樂不像封面暗示的淡雅均衡之古典圖景,而是充滿讓人驚嘆的技巧火花,斷奏連奏、琶音、連奏之跳弓,高把位的遨遊,聽來過癮之極,又充滿無數清新優雅之如歌吟詠,比之Popper,更為奇詭變幻,卻同樣具有優美動人的抒情性。
Servais的父親是補鞋匠和業餘小提琴家,如果沒有嶄露音樂才華,或許Servais會以裁縫師終老而無聞。他由父親啟蒙小提琴,但十二歲時聽到Nicolas Joseph Platel(1777-1835,被視為比利時大提琴音樂學派的創始人)的演奏後,決定放棄小提琴改學大提琴。1829年Servais成為Platel於布魯塞爾音樂院的助手,之後他成為布魯塞爾皇家歌劇院樂團的一員,並於1833年於巴黎舉行首演,之後前往倫敦,並於1838年出發前往俄國巡演。Servais三十五年的職業生涯中,共舉行超過上萬場音樂會,成為當時最負盛名的大提琴家之一,羅西尼與白遼士均稱讚他為「大提琴界的帕格尼尼」。的確,Servais多年的獨奏巡演,讓大提琴脫離伴奏的附屬地位,一躍而為獨奏樂器,得以與鋼琴、小提琴平起平坐。他除了發明大提琴的針腳(endpin),一改之前夾在雙腳間施展有限的演奏方式,讓演奏者得以更靈活地運弓,而且對右手的弓法與左手的指法,均有突破性的技巧創發,讓大提琴展現出比前代作曲家更流利鮮活之超技性。Servais多於王公貴族之宅邸獻藝,1840年左右,俄國公主還致送他一把1701年Stradivari大提琴。1848年Servais成為布魯塞爾音樂院的教授,培育出諸如Joseph Servais(1850-1885,Servais之子)、Jules De Swert(1843-1891)、Ernest De Munck(1840-1915)和Joseph Hollman(1852-1926,曾教過日本天皇之子,聖桑第二號大提琴協奏曲題獻者)等知名大提琴家。在Platel和Servais的努力下,布魯塞爾音樂院,成為巴黎與德勒斯登之外,歐洲首屈一指的大提琴教學重鎮。
二十幾歲的Pablo Casals(1876-1973),曾經在西班牙皇后的贊助下,由其師Guillermo Morphy(1836-1899)伯爵推薦,到布魯塞爾音樂院學習。原先Morphy伯爵想讓卡薩爾斯向其好友、音樂院院長François-Auguste Gevaert(1828-1908)學習,但當時Gevaert年事已高,且認為Casals應多到巴黎增廣閱歷,拒絕再教他。請卡薩爾斯隔天參加Édouard Jacobs(1851-1925,是Joseph Servais的學生)音樂班,於班上演奏。Casals在演奏前,於學生面前備受Jacobs羞辱,但還是忍住氣在Jacobs的指定下演奏Servais的這首Souvenir de Spa, Op.2(溫泉之憶),聽完Casals精彩的演奏,Jacobs反而前倨後恭,想邀Casals在其班上就讀,但Casals一氣之下離開布魯塞爾,直奔巴黎,也因此丟了皇后贈予的贊助。這件事情活靈活現地記載在卡薩爾斯的傳記Joy and Sorrows(中譯白鳥之歌)第四章。Casals無法成為比利時樂派的一員,對其偉大的成就毫無損傷,可惜比利時樂派少了一位可以闡揚其精神的大師。而這個故事亦可見出Servais的音樂,對比利時甚或是西班牙的影響。
在Servais超過百首的創作中,摘取四首大提琴與管弦樂曲(包含一首大提琴協奏曲),或難得窺全貌,但Servais之精神氣質和華彩作風,卻已淋漓盡致地展現。他擅長以幻想曲風、變奏曲式鋪展源源不絕的樂念,以及變化多端的奇詭技巧創造新穎感,並不時透過溫潤抒情的歌吟讓大提琴盡情展現其抒情特質。因而,在我的聽感中,Servais之大提琴技法不僅僅具有帕格尼尼般炫世驚聽的一面,還融合舒伯特般的濃郁歌詠,從他以舒伯特圓舞曲Trauer Waltz為素材鋪展出華麗變奏的幻想曲風,自可見出舒伯特這首圓舞曲自Carl Czerny(1791-1857)和舒曼為其創作變奏曲後,Servais如何景仰舒伯特而加入此一傳統。也因而,貌似帕格尼尼的技巧琢磨與新指法、弓法的創發,只是Servais改良大提琴的一個側面,承自舒伯特天性優雅歌詠的精神,透過大提琴之盤旋迴繞,營造出更多於淋漓展技之間讓人駐足俯拾的美妙歌詠,便是Servais最讓人意外且珍視的特質。當時正值歌劇熱潮的席捲,Servais為了迎合時潮,也在創作中展現更多沙龍式的華彩,並改編如羅西尼塞爾維亞的理髮師等著名歌劇之歌詠,讓大提琴模擬人聲之盤旋吟唱,而有擬真逼肖之感,從Op6取自羅西尼歌劇詠嘆Ecco ridente in cielo(There, laughing in the sky,看啊! 天邊微笑著),自可見出Servais如何用大提琴取代人聲,創造出華麗與抒情兼具的華美之音。而其大提琴協奏曲比之Popper之典雅,更為雄厚淋漓,彷如高山大川,氣魄高昂,而實有仄徑險峭、奇詭莫名之感(第三樂章結尾前,以及前述Op6結尾前均十分精彩)。至於Casals曾以手代心,吐一口怨氣所演奏的Souvenir de Spa, Op.2,則在展現技巧的過程中,見出Servais以大提琴描摹泉水、回憶等諸多蜿蜒互通的樂念,而自有技巧展現之外的精妙樂念,以及源源不絕的溫柔歌吟(聽聽3分13秒到5分之間的音樂),如和煦花朵,於險峭絕壁間自在搖曳,這即是Servais最美的景致。
以下聽的是Servais的Souvenir de Spa, Op.2(1/2)
以下聽的是Servais的Souvenir de Spa, Op.2(2/2)
以下聽的是羅西尼之Ecco ridente in cielo
以下聽的是舒伯特Trauer W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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