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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17日 星期四
寂滅與擊響
初聽英國作曲家Roxanna Panufnik(1968- )的Tallinn Mass,就讓人墜入北歐波羅底海小國,愛沙尼亞教堂鐘聲的環抱中,感受生命迴盪在生與死界線之間,在宗教彌撒的信仰辯證力量上,以及愛沙尼亞的現代情境中,所湧現的生命讚頌之歌。然而,一開始讓我無法適應的,則是旁白敘述者的朗誦聲腔,多多少少對音樂的感染力產生阻隔。
Roxanna Panufnik是波蘭現代作曲家Andrzej Panufnik(1914-1991)的女兒,Andrzej 1954年移居英國後,並獲得皇家頒發爵士的頭銜,因而也被納入英國作曲家之列。而於英國出生的Roxanna,秉承父業,同樣也在作曲上大放異彩。2009年,愛沙尼亞首都塔林獲選為2011年歐洲文化之都,為了推廣塔林的文化形象,塔林愛樂委託Roxanna Panufnik創作此首彌撒,並指定其拉丁彌撒形式與愛沙尼亞詩歌新與舊之間的合體並置。與愛沙尼亞並無淵源,但企求從波蘭半個祖國的血緣血脈之近似性尋求認同的Roxanna Panufnik,接受此挑戰,深入研究兩位現代詩人Doris Kareva與Jürgen Rooste的十九首作品,體會其語言的韻律特色和聲韻之美,融會愛沙尼亞的民歌和教堂鐘聲的多塔迴響之空間振盪,以及愛沙尼亞傳統樂器kannel(關於此樂器的介紹可參考此 網誌)之獨特聲色,而譜寫此六幕共十九曲的彌撒曲。
這兩位現代詩人的詩作,並非憑空寫成,有其潛在對話的對象。珍藏於愛沙尼亞聖 Nicholas教堂中的十五世紀德國畫家Bernt Notke的著名畫作「 死亡之舞」(Dance of Death),是其觸興之源。畫中,身著華服的主教、修士、修女、帝王或貴族,與代表死神的骷髏一一手牽手並排而立,這是中世紀留傳下來的宗教警世畫之一(類似主題的畫作不少,但「死亡之舞」是其中保存最佳的,因而身價不斐),敘述的是無論凡愚、無論貴賤壽夭,人終將不免一死的清冷現實。或許有感於此畫作在莊嚴中暗藏的滑稽諷刺意味過於沉重,兩位詩人由此獲得反題靈感,詩作以「生命之舞」(Dance of Life)的昂然熱情取代死亡的冷酷凝視。而Roxanna Panufnik更透過兩個合唱團的歌聲迴盪,形塑出豐富空間感的聲響共振,來復現生命徘徊在生與死的渺渺空際中,力圖譜寫出一曲曲代表自我的生命之歌,以生命之舞讚頌生命之美,而在必歸於寂滅的過程中奮力擊響出生命的熱度和光彩。Roxanna Panufnik掌握到愛沙尼亞塔林這多塔之城鐘聲悠揚傳響的飄渺之音,在鐘聲的淡入淡出之間,在鐘聲不斷傳響跌宕間,交織出kannel琴空靈細碎,如水流淌的餘韻,以及人聲匯聚又漫溢,疊置又遠移的空間無定感。這是Roxanna Panufnik對傳統彌撒曲與愛沙尼亞精神最神來之筆的挽合無間。我最喜歡的第九軌,就道出了塔林融華麗浪漫情懷與歷史遺跡於一身的奇妙魅力。而此曲最具現代感元素的注入,無疑是第八軌街舞般熱鬧庶民的潑辣律動和活潑氣息,和第九軌的銜接是新與舊、傳統與創新最自然的融會。
最終,我接受了誦讀聲腔在吟唱歌詠之間的引領作用,以及唇齒間傳遞聲情、塑造音色變化和語義作用的不同感染力之設計。這誦讀的瞬間,或許是Roxanna Panufnik企圖保留愛沙尼亞語言腔調的特色和魅力,又或者暗示出陳述生命歷程的理性力量之不可匱缺。Roxanna Panufnik以繽紛又空靈幻色的聲響流動,道出生命的追尋與堅忍奮進之可貴,而這一切都融會在鐘鳴塔應的空際迴旋之瞬間。如斯略有所悟:當現代作曲家拋棄各種實驗性質過於強烈的聲響執迷或理論依託,找到人性與音樂之間的橋梁,透過音樂探尋希望、理想與昇華的力量,聽者自會從中發現得以抵抗後後現代網路疏離隔膜的一方淨土,而讓這些現代曲目獲得不斷傳響的契機。
以下聽的是Roxanna Panufnik 之Dance of Life (Act 1 - Kyrie) (影片中可清楚看到平放彈奏的k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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