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晚間聽的Elisso Virsaladze(1942- )音樂會,是我聽音樂體驗中狀況最不佳的一次,但是Virsaladze的演奏卻是超乎預期之上的優異,這位被Richter譽為最優秀的舒曼演奏者,除了切中舒曼音樂的熾熱神經質感受之外,同樣能對莫札特的清新靈動、布拉姆斯的磅薄張力、海頓的均衡理性,展現其多變的理解力和運指功力,實在讓人驚嘆!
音樂會前,曾掙扎著要不要赴約或乾脆取消,此種兩難的抉擇,來自於預期與意料之外的兩股力量之拉鋸。早在發現有機會可以騰出空檔購買Virsaladze的演奏會時,就決定非聽不可,因此將近一個月前就預先排入行程。然而一月底一連幾天的耗眼工作開始時,無論在精神或體力和眼力上的負擔,都超乎我的預期,對於周五晚間能否順利赴約,心中委實沒有把握。最後,我把這天的音樂會當成晚間休憩之旅,是一次能暫時讓眼睛放鬆,從滿腦子飛舞的字句中脫離的安身時刻,而不去想佔用太多奢侈時間的問題。改換想法之後,才決定排除萬難前往音樂廳。
最終,整場的音樂會,大部分的時間我都進入閉目養神的狀態,盡量忽視眼睛的疼痛感,而讓聽力帶領我進入Virsaladze所鋪陳的音樂世界。其損失是無法透過視覺保留Virsaladze彈奏的姿態、神情、觸鍵位置、手指位移等輔助訊息,然而卻真能感受聽覺世界中豐潤深刻的多層次訊息。鄰座的觀賞者或許會以為我是進入睡眠狀態的外行聽者,然而,某方面,這次的體驗反而真能印證我對音樂聽聆聽活動的理論構想,那就是聆聽音樂,雖然是聽覺視覺及在場的身體之多重知覺的交會共在,但是最核心的體驗,依然是隨著音樂時間的流動而周折起伏的聽覺印記,在情感的變幻漲跌中刻蝕烙下的痕跡。視覺的體驗只能是輔助,或許能透過情境的聯想或渲染情感張力或移情力量,製造出感動人心的假象,然而最深層的核心,依然無法取代聽覺的深層連結,有時候反而會產生反效果。因此,聆聽音樂的時候,來自於聽覺與聲音場域之間的干擾要盡量減少,而讓聽覺引領情感,進入視覺所無法言說、取代之極境。
Virsaladze的彈奏,最省力的方式(閉目之外,依然有許瞬間可以睜眼觀察)彈出最多層次的豐富意蘊,而整場音樂會幾乎是變奏曲的集錦。莫札特之「入眠的李頌」的9段變奏曲,和海頓的f小調鋼琴行版變奏曲,作品17:6,都是作曲家年輕之作,也是很少在現場音樂會或唱片中聽到的曲目,Virsaladze能精簡的凸顯出莫札特靈動活潑的神采和海頓明晰清新的色澤,讓簡易之曲目煥發出新鮮的聽感,不失為大匠之風。而布拉姆斯第一號奏鳴曲即使有學步於貝多芬的斧鑿痕,但其開闔氣勢和磅薄張力,又自是有別於兩位古典作曲家的浪漫精神,聽來更顯陽剛過癮,比之於先前聽過的版本,在厚重度或有不足,然而凌厲張力更讓人印象深刻。而舒曼的交響變奏曲則是當晚曲目的高峰,此曲也是大學時代最喜歡的舒曼作品之一,雖然逐漸在近幾年的聆聽中淡出隱蹤,但是現場聽來,依然讓我熱血沸騰,隨音樂晃蕩手足身心,產生共鳴的撼動。比之先前的聆聽印象,Virsaladze的詮釋屬於不耽溺於細部鋪陳之處而既能兼顧大格局的交響氣勢和細膩的情思流露。
聆聽Virsaladze的現場音樂會,讓我與逐漸失傳的俄羅斯音樂學派重視音樂性和技巧兼具的傳統保持著聯繫。當技巧成為新生代鋼琴家探囊取物的掌間手段,然而最珍貴的洞察音樂的內在心靈能力卻無法在代代相傳中獲得留存,聆聽一些新生代鋼琴家的訓練成果反而讓人感嘆手指運動之外的靈視匱乏。因此,Virsaladze的演奏讓我想起前輩大師Richter收發自如的掌馭能力和透視音樂內蘊的洞察力,讓平凡無奇的音樂綻現嶄新的韻味,讓原該高潮迭起的音樂留下意猶未盡的滿足。最後,Virsaladze彈奏三首安可曲盡情滿足聽眾的高昂情緒以及簽名時平易近人的笑容,都在在讓人懷念不已。
以下聽的是Virsaladze的Kreisleriana
以下的照片是簽名時拍攝的,另還有一張我與Virsaladze的合照,演奏家親切的笑容,就作為我不便曝光的私房紀念吧!
最後,祝此網誌的樂友常客,新春愉快,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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