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7日 星期四

即物版的Biber



        探索的旅程再如何波瀾壯闊、如何蜿蜒曲折、如何迴腸交映,終有指向終點的時刻,終該進行告別筵席,在這尾聲將近的時刻。

        如果沒有意外,寫完這篇後,除了暫時尋覓不得的Susanne Lautenbacher版之外,除了下次終將揭曉的壓卷版本之外,Biber玫瑰經奏鳴曲(The Rosary Sonatas)的旅程已然划向島嶼的彼端,在漫入隱翳星圖的迷霧彼方,所有與時間交織在一起的聽覺觸引,都將暫時歇息在期待與圓滿、記憶與填補、回顧與想望之間,而這時刻即將到來。

        對於Manze版的聆聽與接納,依然是迴蕩了老大一圈,如同Beznosiuk版所給予我的洗禮和思索,Manze版給與我的是不同面向的反思。原先已預訂在Goebel版的書寫之後接入最後一個版本,然而網友熱心的留言提點,遂讓我重拾摩娑Manze版的記憶,回到唱片行在記憶附近的位置找到這張唱片,而填補了Goebel版之後的空間。

        坦白說,初聽Manze版讓我非常不習慣(此版的價值或許在Manze對Scordatura的解說,CD2最後一軌),尤其經過Goebel版的洗禮之後,側標中提到的「充滿創意自由與靈感」的片面印象,則成為難以驗證的修辭。Manze並非沒有屬於他自己的自由與靈感,可是和原先預定書寫的最後一個版本相比,他的創意和表現,則猶如泛黃唱片般僅屬於某個讓人懷舊的時代。某方面,Goebel版的技巧表現和戲劇張力之掘發,與最後一版相比,已有顯得過時之處,這也是我對Goebel版從全心接納到略為保留之處。但是Goebel版絕佳的技巧依然能贏得聽感的注目。其餘的版本如Beznosiuk版,不以技巧取勝,而以宗教情韻的耐聽性打動願意投入的心靈,多少避開了技巧和詮釋觀念的時代落差。然而多聽幾次後,Manze個人對Biber抒情意韻的琢磨,卻逐漸吸引我的注意,某方面而言,Manze版介於Goebel版與Beznosiuk版之間,就技巧上比Beznosiuk版多了些游刃有餘的自由抒發的意味,而在內涵的揭露上,相對於Goebel版的凝重深刻、晦暗張力和渦旋般的吸引力,Manze則是另一種雲淡風輕的淡雅吐露。對於聽慣了Goebel之凝練飽滿,Manze的溫吞慢速、極盡可能地開展音樂之內在視域(但又不那麼有說服力,而顯得空泛),而缺少耀眼的火花和燦爛色澤,恐怕是Manze版最難被接受的原罪。我也是在多次慢慢的進逼,撥開對於技巧與張力的迷執,改換心境,才得以發現Manze自在悠遊的閒適況味。某些時候,Manze的演奏顯得漫不經心,或者說他不刻意說些甚麼,只讓音符悠悠浮現、串連、織就、延展、飄散。因此,他的宗教意蘊之深意也不如Beznosiuk版,他能讓我欣賞的,只是用更不帶成見的心態,更屬於即物主義的音符、線條之疊置變幻的視角,來感受Biber這組宗教樂曲的淺淡意蘊。某方面來說,Biber三大主題(Joyful、Sorrowful、Glorious)之情境、心緒之轉換,Manze的鋪陳是最沒有感情意味的,是最沒有情感跌宕起伏的。然而在Passagalia一曲,Manze的詮釋不知為何讓我若有所感,一再佇足,也許是他這種若即若離的手法更切合此曲的意境,也許只是單純地被此曲感動,而不論詮釋為何,也許Manze在此曲也投入了自己的情感,也許被觸動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有音樂與我同在……。

        至於聽感會不會因為逐漸熟悉Manze的溫吞脈絡而反過來對最後一版產生無形中的抗拒和摩擦,而對先前的印象有所修正?由於已有一段時間沒聽那一版了,我也不能妄下定論。不過,這種參照和調整,才是聆聽音樂最有趣的體驗,時時修正自己、可能迂迴繞道再返回原點,也可能從此滑向另一端而產生對舉並置的視域力場,都能拓寬自己的容受度,引入更具反思性的、迴向自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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