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8日 星期五

Galuppi弦樂協奏曲




        第一次聽這張Galuppi弦樂協奏曲七首Concerti a quattro(大協奏曲),在前幾軌發現似曾相識的音響,仔細凝思,想到先前寫過的一張Galuppi歌劇詠嘆調選集,專輯中收錄的兩首協奏曲,原來正在這組大協奏曲中。先前聽過的版本較為精緻、抒情、清爽有力,如今聽的版本更為樸實無華,乍聽之下平平無奇,可是仔細聽過兩三次後,我更欣賞這種樸實真誠的自然之音。

        所謂清爽有力和樸實無華之間的對照,最鮮明的就是速度,三樂章慢快快的形式,在先前的選輯中慢板更慢,快版更快(尤其第一號協奏曲第三樂章更明顯),營造出從深沉的感傷情緒,轉折到跳盪對位的明快節奏之對比,而這張唱片的詮釋則不在細部作太多的渲染安排,用更為直截輕率、自然的速度,來呈現Galuppi樂章間的快慢對比。而純就弦樂的音色而言,選輯版偏向於空靈優美的氛圍塑造,而此張專輯則更為飽滿明亮。從演奏的細緻度和現代感而言,選輯版更討好,但從耐聽度而言,我不得不承認,此張專輯自有其一席之地。這不是聽一兩次就會受吸引的版本,但只要感覺對了,頻率對了,此種樸實無奇,不花俏的自然演奏,更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七首協奏曲中,最讓我念念不忘的,是第四號協奏曲第二樂章,僅僅三分多鐘的音樂,Galuppi讓對位的旋律不斷綿延伸展,轉折無痕,自然明暢又飽滿生動,在重複中有變化,有發展,既明燦自然又立體豐厚,層層的音浪襲捲交織,讓人甘於滅頂。不由自主隨音樂搖頭晃腦,彷彿不透過身體的律動則無法應和音樂的鳴響。每次重聽此專輯,我等的就是此樂章音樂的再次流淌、漫延、彷彿墜入無盡循環的悲欣交織中,而自在從容。從此一樂章可以窺見Galuppi音樂的簡潔、明燦、抒情美、精巧又自然的風格。而這個義大利樂團樸實無華的飽滿流暢的聲色交織,也讓此樂章更為雋永耐聽。

        Galuppi的這些協奏曲,可以見出晚期巴洛克對位風格轉變到古典時代簡潔明晰作風的變化,他的這些作品,已經預示了莫札特清爽自然的明淨色澤。七首協奏曲,除了第二首由四樂章慢快慢快組成,其餘六首都是三樂章慢快行或慢行快的形式。和先前聽過的Galuppi鋼琴奏鳴曲慢快二樂章,多出了第三樂章,但基本精神依然維持著。第一樂章的慢板,以莊嚴的、沉靜的氣質發抒某種內在的情感和深沉的幽思,有著引人入勝、觸動心弦的深刻感染力,這也是最能發揮Galuppi音樂抒情之美的樂章。進入第二樂章的快版,大都是對位的明快的、交疊的音樂,氣氛因而轉變,進入流動的、豐厚的耀眼旋律,帶領聽者跳脫先前的感傷,進入無憂無慮的聲響世界。第三樂章或比第二樂章稍慢些,或更為明暢,也維持著明燦生動的語態。我最喜歡第五號協奏曲的第三樂章,有著灑脫、清爽的氣息,尤其在音樂後半段飛揚而起的樂音,彷彿被簇擁著升騰到雲端,如此清暢悠然。第七號協奏曲第二樂章的明快簡潔,都讓人想到古典時代的音樂特色,但和古典主義更為飽滿多層次的聲響織體相比,Galuppi這些音樂有著更靈活,無拘無束的姿態,更清爽淡雅的餘韻,更多變的曲式銜接和風格承遞,其純粹的抒情美感和歌詠語態,讓其音樂散發出迷人的魅力,讓人留連不已。

以下聽的是Baldassarre Galuppi之Concerto a quattro No.1 in G minor

2011年10月25日 星期二

臺日篆刻交流展雜感


        臺灣印社與日本篆刻家學會交流,十月22日至十一月3日,於國父紀念館載之軒、翠亨藝廊舉行「臺日篆刻交流展」。筆者有幸蒞臨現場觀摩,看到日本會員人數最多的篆刻家學會展出的篆刻作品(載之軒),以及代表台灣篆刻界砥柱的臺灣印社成員展覽(翠亨藝廊),是最近看得最過癮的篆刻展,雖然僅匆匆一瞥,旁觀開幕式、揮毫活動及半個上午的展場,略有幾點心得可分享。

        篆刻在日本風氣之盛和人數之廣,只怕比台灣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日本日展的書藝活動中,篆刻與其他四類書法(漢字、かな、少字數、近代詩文)並列為五大類型。從此次展覽的規模和參展者之眾,可看出其風氣之廣。當然兩個展場所呈現的台、日兩地篆刻風格和面貌之不同,正可作為交流借鑑之立足點。日本篆刻兼容書法、繪畫、拓碑、藝術設計等面向,其展覽大都以二到四方左右的大印為主,搭配各具巧思的版面設計,使會場呈現出風姿迥異的繽紛變化。其版面設計包含印面、邊款的搭配、書法款識或短文、詩語之鋪陳、加上別具設計感的國畫、布置著碑帖、瓦當、劍紋,而有種樸茂奇逸的風格,當然也有近似於台灣傳統樣式的印面鋪陳方式,也有融入外文、現代語句等更具創意的內容,但大體而言,是以大印為主,展現雄強渾厚的大氣風格。這種篆刻面貌的呈現,是在日本對漢字、篆文熟悉度有限的限制下,開展的一種更適合於藝術展場的表現方式,某方面而言既補足了其先天不足的缺陷,又別有新貌巧思,值得借鑑參考。而其篆刻流風又深受吳昌碩、鄧散木等海派、虞山派之印風影響,吳、鄧二人之印,自有其樸茂渾厚又雄強奇肆之特點,正適合於展放成大印。因此如果搭配得宜,設計巧妙,印章雖少,但依然可見刻印功力之深淺、刀法運用之跌宕,以及佈局設計之整體感,加上我又深迷吳昌碩,也參照過鄧散木,因此,對日本的印風格外感到親切。

        而臺灣印社所展出的台灣代表篆刻家之作,則更具傳統風貌和溫潤儒雅的文人精神。篆刻作品之呈顯,在印面及風格之展現上更為多元,篆刻家所展出之印章方數,遠遠超過日本兩三方大印之呈現,因此更可以細觀個別篆刻家的印風、刀法變化。但是就整個展場而言,呈現作品之方式過於近似,除少數在版面上運用藝術設計而有新風貌的呈現,其餘大都承繼傳統,在印面展現的方式上,不如日本變化多端,純粹是篆刻藝術的呈現,不涵攝書法、繪畫、拓碑等其他藝術。如果鋪陳得宜,依然有其清爽可觀的佈局和細緻多方的印風、印面、邊款之搭配,但如果印數過多,無邊款之搭配或版面之安排,則稍嫌枯板無趣。當然,受限於一人一幅的展覽形式,自無法兼容不同的表現方式。因此,要如何兼顧傳統的文人意趣和多面印之佈局安排,以及少數大印之空間設計,此次展覽的觀摩,當有助於篆刻家(或書法家兼展篆刻)在安排作品、協調展覽空間之呈現上,提供一些觸發。

        此次展覽,除了在開幕式結束後看到中日篆刻家、書法家現場揮毫之外,有幸在多年後遇見蔡雄祥老師,與老師簡短的攀談,是最值得留念的。大學時代,蔡老師一直是書法社篆刻組的篆刻老師,從創社以來持續指導,直到我畢業後離開書法社多年,老師才委由其學生古燿華接任,最近聽說書法社已無法延續,甚感可惜。大學時及畢業後,曾為了充人數而上過幾次的篆刻例會,也曾蒙蔡老師口授指點過,但當時尚未戮力於篆刻。如今十多年後再次看見老師的雋朗風采,才深感此行不虛。老師詢問愛強的近況,我也如實回覆。之後碰巧有幸能與薛老師、蔡老師合照,留下美好的紀念。雖然對於篆刻,我一直沒有戮力以赴,毫無建樹,不值得張揚,但隨興所至,也自能悠遊其中。無法以此成名(浮名無憑,非我所求),至少能月旦諸家、探驪三昧,而形成自我的藝術美學觀,也不枉這幾年浸潤所得了。






        

               

2011年10月23日 星期日

豎笛的題獻與紀念




         這張唱片收錄了德國作曲家Heinrch Baermann(1784-1847)、英國作曲家Bliss(1891-1975)、Finzi(1901-1956)、Geoffrey Bush(1920-1998)、Joseph Horovitz(1926- )、馬爾他(Malta)作曲家Charles Camilleri(1931-2009)、法國作曲家Schmitt(1870-1958)、俄國作曲家Rachmaninov(1873-1943)、義大利作曲家Busoni(1866-1924)與豎笛有關的樂曲,不僅拓寬了豎笛風景的優美樂音,也讓我認識到更多知名的、不知名的作曲家的豎笛音樂。進入一個樂器的領域,就會碰觸到不同的作曲家,與這個樂器有關的私密音樂。

        專輯名稱「Tributes」(致敬、題獻)是雙關語彙。這是英國豎笛名家David Campbell(1973- )為其學生Connie Cottee所演奏的音樂會專輯。Connie Cottee是一位愛爾蘭業餘豎笛家,固定參加David Campbell與Archibald所指導的周末豎笛研習班,因癌症去世。在她2000年夏天去世前兩個月,家人邀請David Campbell為她舉行一場音樂會,演奏的都是Connie喜愛的樂曲。而這些豎笛樂曲,大都是作曲家題獻給豎笛家之作,比如Baermann(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豎笛演奏家,Weber為他寫了許多著名的豎笛作品)為豎笛家Alan Campell寫的慢板、Busoni 為瑞士豎笛家Edmondo Allegra寫的悲歌、Bliss為其豎笛家兄長寫的田園曲、Finzi為英國女豎笛家Pauline Juler寫的五首小品、Geoffrey Bush題獻給五位作曲家的爵士小品、Joseph Horovitz為英國豎笛大師Gevaise de Peyer寫的小奏鳴曲、Charles Camilleri為英國豎笛家Jack Brymer寫的小協奏曲等。這些作品,不僅是題獻給這些豎笛名家之作,也是向業餘豎笛家Connie 致敬之舉,所不同的是,其他作曲家透過作品向豎笛家題獻,而David Campbell則透過演奏,向自己愛好豎笛的學生致敬。

        除了Baermann是十九世紀初的作曲家,其餘都是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之作。但在樂風上,除了Geoffrey Bush、Joseph Horovitz之作,有更為爵士化的現代風味之外,Finzi介於兩者之間,兼有傳統的溫潤抒情和更活潑的現代跳盪感。其餘的作品都是短章精緻的、溫柔的歌詠。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Charles Camilleri豎笛小協奏曲,由作曲家改編成豎笛與鋼琴合奏的第二樂章,如此空靈優美、輕巧細膩,豎笛之音色彷彿漂浮於聲響之流中,浮動在雲端薄霧間,輕柔飽滿又吹彈可破。而Rachmaninov聲樂練習曲vocalise,除了聲樂演唱之外,更常見的是由鋼琴、小提琴改編的版本,但此處由豎笛演奏,更讓人驚艷。由於豎笛音色與女高音近似,其溫潤抒情的優美歌唱性,更比鋼琴和小提琴版多了些淡雅飄渺的餘韻,是此張唱片中最讓我意外且動容的樂章,也是陌生風景中的舊識。衝著這首樂曲購入此唱片就相當值得了,何況還有其他更繽紛多彩、繁花似錦的豎笛音樂,等待有心人嚐鮮。

        透過這張專輯,讓我領略到豎笛變化多端的音色和技巧之展現,與古典時代著名的豎笛名作相比,帶有爵士化的樂曲,開拓了豎笛的表現能力,快速奔放的音符與流利跌宕的音型,應和著節奏的跳動,讓豎笛脫下端莊的、矜持的面具,搖身一變成為渾身散發魅力、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性感挑逗的口吻,爵士風的豎笛更具有一種隱黯幽微的風姿,有著完全不同的活潑野性和青春氣息。此張專輯,就交錯著優緩如歌的溫潤之聲,和大膽神秘的放懷舞動,展現豎笛音樂的多面性。

以下聽的是Rachmaninov的vocalise,法國女高音Natalie Dessay演唱(我較喜歡此版)

以下聽的是Rachmaninov的vocalise,女高音Fleming演唱

以下聽的是Rachmaninov的vocalise,豎笛與鋼琴的版本。演奏者是Swedish-American clarinetist MARCUS FORSS

以下聽的是Rachmaninov的vocalise,David Oistrakh小提琴版

2011年10月21日 星期五

Perahia鋼琴獨奏會


        這一晚(今天凌晨完成,依然維持前一晚的語態)Perahia的鋼琴獨奏會,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出。和我去年蕭邦音樂節聽過的幾場演奏會相比,精采度有過之而無不及。Perahia證明了即使因為手傷而被迫暫時離開舞台,憑著毅力和耐力,復出後還能讓演奏更上一層樓,達到了可觀的水準。

        雖然,之後還安排了Scherbakov師生的音樂會,一場獨奏一場協奏,想必都是很可觀的體驗,但是Perahia多年焠鍊的觸鍵,收發由心的音色變化,以及琴音的穿透力,實在不容小覷。上半場的曲目是典型的3B,巴哈的法國組曲、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布拉姆斯晚年鋼琴曲,考驗著演奏家掌握對位、和聲、古典與浪漫語法之間的傳移變化。下半場的舒曼兒時情景和蕭邦的三首鋼琴曲,則考驗著演奏家對於浪漫時代兩種鋼琴詩語之發抒,一者想像聯翩,一者瑰麗華美,各有其趣。從曲目的安排,可以知道這是扎扎實實的技巧與音樂性、結構與詩意的展現。無論是巴哈的清爽靈動、貝多芬的剛毅勁健、布拉姆斯的溫厚深情、舒曼的奇景想像、蕭邦的縱逸奔放,Perahia都能恰如其分地展現其各自的聲響美和情韻美,兼顧了技巧的掌握和內涵的挖掘。而灌注於這些曲目之間的,是Perahia對音樂的細膩解讀和對於技巧大膽的、自信的展現。他在強音處能有驚人的穿透力和飽滿的觸鍵,從我最後一排最頂端的位置聽來,毫不薄弱;在弱音處同樣也是盈滿而細膩的,尤其是音符的延展和迴響,有其言外之意的情韻捕捉。可惜的是,觀眾過快的掌聲往往破壞了Perahia貫注於最後一個音符尾韻的餘情安排,在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是如此,舒曼兒時情景也是如此。

        Perahia的巴哈,不是乾淨得一塵不染的純動感的躍進,而是在踏瓣的運用下,依然能保持聲響的交錯應和和流暢的織體行進,在清爽、清新的巴哈音樂中,注入了聲部處理的細膩性和情意的挖掘,展現了既乾淨又立體的聆聽感受。Perahia詮釋的巴哈,在此場音樂中是我最滿意最無法挑剔的(也許可能跟最近少聽巴哈有關?)而他的貝多芬,音質和觸鍵都與巴哈不同,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貝多芬音樂中剛毅性與抒情性交融的內在矛盾。第二十七號奏鳴曲第二樂章,是貝多芬奏鳴曲中我相當喜歡的一曲,如果Perahia能讓此樂章的音樂更為流暢如歌,更接近舒伯特般的圓潤發聲,更為放鬆自在,則會讓我更陶醉。布拉姆斯的晚期鋼琴小品Perahia也能呈現布氏晚期音樂幽深、溫暖的一面,不過如能在更為緊湊的演奏幅度中,加入一些更溫潤、更淡雅的情懷,會讓音樂更迷人,雖然也有一些技巧上的閃失,雖然明顯到令人大為意外,但瑕不掩瑜,現場演出的賣力和專注性是相當高的。

        中場休息時,調音師入場調音,我想也許是Perahia在上半場的敲擊,讓某些音走位偏差了。下半場的舒曼兒時情景,是相當溫暖動人的音樂,不過Perahia的兒時情景,畢竟和霍洛維茲不同,雖然霍洛維茲對Perahia的指導對Perahia影響非常大,但要成為大師,必須提出自己的藝術見解。霍洛維茲的兒時情景,瑩澈自然的觸鍵,彷若返老還童般清新有趣,而Perahia之詮釋則更為嚴謹,展現其對樂句深思的處理。聽來如同成年人所回想懷念的兒時點滴,充滿著溫暖的情懷,但卻是早已逝去的美好回憶。蕭邦的前奏曲、馬祖卡舞曲、詼諧曲等,在更為奔放華麗的燦爛色澤之展現外,底層依然維持著堅實飽滿的觸鍵,尤以最後一曲的詼諧曲更是拳拳到肉,雖然和上半場的貝多芬和布拉姆斯相比,在扎實的密度上稍有不及,但也相當可觀了。最後的兩曲安可曲,無論舒伯特的行雲流水還是蕭邦的浪漫爆發力,都讓現場聽眾的情緒更為激昂,也圓滿地結束了這場音樂會。可惜的是,會後不簽名,我事先準備的專輯無法派上用場。

以下聽的是Murray Perahia 演奏 Bach 之 French Suite No 4 in E-flat major, BWV 815

2011年10月19日 星期三

Galuppi天籟之音又一章



        義大利作曲家Galuppi的鋼琴奏鳴曲,除了Michelangeli所演奏的第五號奏鳴曲第一樂章之外,還有許多的遺珠。在Galuppi百多首的鍵盤奏鳴曲中,靠著Michelangeli前無古人的挖掘,讓我們瞥見Galuppi鋼琴奏鳴曲的奇珍異寶,可是聆聽之耳就因此滿足嗎?所幸瑞士鋼琴家Bacchetti,再度從Burano島的市立圖書館及其他私人收藏的Galuppi手稿中,挑選出這八首鋼琴奏鳴曲,承遞Michelangeli的天籟琴音,讓我們窺見Galuppi更多優美的樂音,更讓人神思遐想,其餘近百首的鋼琴奏鳴曲,是否還有被淹沒於修道院的秘藏遺音。

        Bacchetti師承波蘭鋼琴大師Horszowsky,也被俄國大師Magaloff指導過。在這張Galuppi鋼琴奏鳴曲中,Bacchetti彈出了讓人屏息以對的純淨自然,並以溫潤恬靜的清幽氣質,賦予Galuppi音樂超群脫俗的空靈美感。第一次聽的時候,讓我聯想到如莫札特般純粹自然的天成,但相對於莫札特天真中寓有促狹詼諧的口吻,或者偶然流露的感傷,Galuppi的鋼琴音樂更為遺世獨立,有著孤芳自賞的幽寂感。八首奏鳴曲,只有第一首是單樂章的行版,其餘七首都是雙樂章的形式,關於此種作曲安排的機心和巧妙之處,可參考資深樂友Mingus兄在網誌中的闡發,或實際聽聽這種兩樂章的音樂表現,在Galuppi或貝多芬鋼琴奏鳴曲中,當會與習慣聽到的三樂章快慢快之聽感有別。

        記得莫札特的鋼琴奏鳴曲,第二樂章的行板或慢板,是最讓我駐足流連的音樂。我曾經蒐集莫札特奏鳴曲中的慢板(用的是Perlemuter的版本),將之燒錄成精選輯,在翰翰還是小Baby還不會翻身的時候,放給他聽,雖然小天使必然難以領會莫札特音樂之美,但當時只聽莫札特慢板音樂的經歷,還是讓人懷念。雖然這張精選輯最後不知道流落何處,也不曾刻意找尋,不過我始終記得當時的心情。

        聆聽這張Galuppi鋼琴奏鳴曲,讓我想起當初聆聽的莫札特慢板,尤其此張專輯前幾軌的音樂。Galuppi兩樂章分別以行板或慢板、稍慢板加上快板、急版或行板而成,如果是慢版加行板,對比的速度不大,有種穩定的銜接感,比如第二、三軌的C大調奏鳴曲;如果是加上急版的第二樂章,則前後之間對比更強烈,急版的意興飛揚,會脫離慢板的恬靜悠然,將音樂轉入生動活潑的結尾,而有意興淋漓之感。兩個樂章,彷彿將兩種不同性格的人挽結在一場場雙人舞中。第一樂章通常以更悠緩綿長的速度展開,引領聽者進入淡然幽遠的境界,第二樂章以更快速更短暫的燦爛光芒,耀動在聽者的耳畔,一閃而逝,幾乎難以捕捉。鮮明的對比,卻渾如一體地難以分割。這些樂曲的第一樂章,都是可以比擬第五號奏鳴曲第一樂章的自然純粹之音,我尤其被第六軌的降B大調Larghetto之音樂所感動(第二樂章也不錯),這是整張專輯中最能引領我到空寂幽靜之地的樂章。其美感不遜於Michelangeli所彈奏的樂章,尤其是兩分多鐘出現的兩句樂句,在整首五分多鐘的音樂中只出現兩次(另一次在四分半左右),卻深深觸動我。

        Mingus兄的文章幾年前已讀過,卻沒有刻意尋找Bacchetti這張專輯,緣分未到,難以強求。一旦我被Galuppi感動後展開探尋之旅,彷彿水到渠成,也很順利地在幾個月前買到這張專輯,隨興地聽了幾次,只任憑心情隨音樂流衍無言,沒有馬上付諸文字的衝動。如今,心願已了,暫時將Galuppi這些絕俗之音封存留記,靜待日後之重啟。

以下聽的是Bacchetti現場演出的Galuppi,巧的是,正是我喜歡的這首奏鳴曲。找到之時興奮不已。第一樂章他彈的比CD上更具張力。

2011年10月17日 星期一

愛爾蘭之音-O'Carolan's Harp




         居爾特(Celtic)音樂,熟悉又陌生的名詞,不時迴盪在音樂之旅的過程中,無論是逛唱片行時不經意的一瞥,還是借物少女電影一開始出現的短暫樂音,不曾接觸世界音樂的我,也在音樂觸角隨意探索之時,偶然若有所知。對於這陌生的一塊,並未深探,也許跟音樂的脾胃不和有關,因此我並不刻意勉強,靜待緣分的挽結。

        O’Carolan(1670-1738)是愛爾蘭最後的吟遊詩人,他是流浪豎琴家、編曲家,依靠著富有的贊助者的支持維生。十八歲後染上天花失明,O’Carolan學習豎琴,達到了專業水準。他多以愛爾蘭Gaelic方言譜成歌謠,他有很多作品在如今的愛爾蘭音樂中,依然被改編成不同的樂器傳唱著。O’Carolan的作品和傳統的愛爾蘭音樂不同的是,其不規矩的結構,打破了傳統舞曲風的流暢性,而有著聽者難以預料的變化。O’Carolan無法寫下他自己的創作,有關他的作品,透過不同的管道流傳,最重要的是在1792年Edward Bunting於Belfast豎琴音樂節之後所匯聚的鋼琴改編版,展現出O’Carolan和愛爾蘭傳統不同的特質。雖然O’Carolan無法學習歐洲的音樂,但他仍努力仿擬學習著,據說他最喜愛的音樂是Corelli的作品。此張唱片收錄了由O’Carolan傳承的古愛爾蘭音樂或O’Carolan編曲創作的音樂,透過豎琴、小提琴、長笛和低音大提琴不同的搭配,讓我瞥見了與古典音樂完全不同的淡雅幽渺之音。

        吟遊詩人採集音樂的旅程,就是見證人生百態,採擷酸甜苦鹹各種況味的過程。可以從中聽到O’Carolan以音樂描繪他以心眼和音樂之耳所見的鄉野人物的樣貌,刻畫著沒落的將軍、貴族男爵、少女與貴婦、船長和上校,以及房東太太的形象(O’Carolan和房東太太的爭吵之歌題相當有趣),描繪著河邊漫步、海邊所聽、空中鳴響的雲雀,也許這些景致,交疊著O’Carolan失明以前的光影、色澤、線條變化,如今只能透過他最親密的豎琴聲,傳達對於世界的美好眷戀。在當時主流的世界音樂版圖不曾含括的化外之地,O’Carolan用音樂記錄生命流浪於聽和歌詠的簡單歲月中,傳來一股靜謐的、樸實的、親切的優美樂音。簡單真摯,沒有太多複雜的技巧和變化多端的和聲,淡淡的歌詠、清雅的舞曲,內蘊著與世無爭的泰然心情。即使如今居爾特音樂滲入美國流行樂壇,成為世界音樂中的顯學,流行化與商業化的變調中,也斬不斷居爾特與土地、鄉愁的血脈連結,但是相對於後起的改寫和援引,O’Carolan傳承古老樂音的淡然餘韻,更讓我驚豔,而更願意接納這樣的聲音,在歷史的折射中,不褪色的琴音。相對於借物少女居爾特音樂的無感,我被O’Carolan觸動的更深、更悠遠,興發的歷史與時空感懷更緜邈,更灑然。

        淙淙的豎琴、低吟的大提琴、清透的長笛,詠歌的小提琴,像一幀幀設色素雅剪裁合宜的小照,迴映出愛爾蘭的風土民情。如此淡而真摯,輕而不膩,別有韻致的短歌片簡,內在的精神是相通的,只要細細品味其中一首,就可以感通其他各曲的情韻。這也是某些世界音樂無法吸引我的地方,不知為何,我曾經陶醉於如此的簡單瑩澈,卻又排斥某些近似雷同的慣性痕跡,渴求更多變化和難以掌握的馴服感。也因此更能欣賞古典音樂所贈與我的豐富性和情感深度,以及表現之變化多端,這讓我的聆聽除了直覺式的感悟之外,更要求著知性與美的全然觀照。但是偶爾涉足於像O’Carolan這樣通俗一點、簡單一點、淡雅一點更不費聽力的音樂,也可以矯正過於偏嗜的胃口,產生不同性質的感動體驗。

以下聽的是Carolan's Dream - played on celtic harp,關於居爾特音樂,可參考如下的部落格

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

沉穩大氣的Mendelssohn




        最早接觸孟德爾頌第三號交響曲,就是先前分享過的Maag版,雖然是1960年的錄音,但燦爛生動的演奏和流暢明晰的聲響,都讓人印象深刻。這是一個優美、遼闊、大氣磅薄的版本,而且最後一樂章所帶出的酣暢動態,淋漓奔放的活力,更讓人陶醉不已。也因此,當回顧孟德爾頌交響曲的書寫開始進行時,我第一時間就想介紹這個版本,同時也想重溫舊情,再次感受當年被孟德爾頌這首交響曲感動的時刻。那是一個相對容易滿足的時代,對於音樂的美,豐盈的觸發,都有著坐井觀天的滿足,簡單的耽溺。

        如同南方前輩所言:誰還在聽克倫貝勒?的確,Klemperer的詮釋早已成為歷史遺跡的一部份,年輕的愛樂者恐怕很難接受他的聲響美學。但是還是有聆聽之耳願意找出老大師的音樂來聽,這些人,大概是對於老大師心存懷念的愛樂者,會不時想重溫熟悉的厚實、飽滿、沉穩的聲響,會不時想起關於不死鳥的傳奇,會不時想起曾經蒐集大師錄音的時期。

        如果已經習慣Maag生動鮮活的節奏和流暢飽滿的速度,那麼Klemperer就是完全迥異的聲響特質,更慢的速度、更沉穩的節奏、飛揚不起來的厚實表情,這樣的詮釋適合Mendelssohn嗎?還好我曾經迷過Klemperer,否則被Maag或卡拉揚洗腦後,根本吞不下Klemperer這堅實深沉的音樂磐石。可是一旦進入Klemperer的速度,跟上他略微遲緩卻穩固無比的音樂塑造,會發現在Maag的暢快淋漓與Karajan的絕美抒情中,自成一格的扎實飽滿。第一樂章蒼茫的歷史感,更為堅毅深沉了,在緩慢的速度下營造出的踏實、沉穩的步伐,讓蘇格蘭原野更為滄桑、岩石更為峻峭剛毅,屹立不搖,但又流露出觀照世事遷變的灑脫情懷,投身塵世與超然俯瞰,巧妙地交織在一起。第二樂章更切合Mendelssohn的速度提示,不太急的速度,卻能在推進中,傳達出一種悠然愜意的情緒,又與Maag的盡興快意不同。第三樂章是Klemperer唯一比Maag版更快的樂章,淡雅的歌詠性,自有其不刻意煽情的淡然處理,顯現出Klemperer不在細部琢磨的大氣性格,可能也是其優美性感染力不足之處。但是更精采之處在於其後的共響齊鳴,Klemperer都是以自然的推進速度(比想像中更快更流暢)讓音樂匯聚高潮而後舒緩鬆弛,轉折自然,氣力悠長,也自有其內在的一種悠遠感和淡然情懷,這是最能展現Klemperer美學的樂章(第一樂章亦然)。第四樂章雖然在舞蹈性格和快意流利的飛揚意興上,不如Maag版,Klemperer比之足足多了兩分鐘多,可是只要從第一樂章開始就進入Klemperer的聲響世界,也不覺得此樂章會有拖沓、不夠盡興的缺點,反而最後營造、堆疊的壯麗結尾,更讓人回味不已。Klemperer的詮釋,其佳處乃是樂曲的主要輪廓和骨架都十分清晰,透過逐步推展的力量匯聚,自然營造出高潮,沒有刻意安排或討好聽眾的機心,順勢而來,自有渾厚雄健的氣魄。因此他對於細部的琢磨或呼應,就沒有太多著墨或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安排。但是Klemperer的音樂,自有某種一聽難忘的個人氣質灌注其中,即使樂團並非德國名團如柏林愛樂,但是Klemperer和愛樂管絃樂團的長期合作,讓音樂既能保有厚實沉穩的精神,又照應到樂曲優美動人的管絃樂燦爛色澤,不也是一種絕佳的搭配嗎?轉而被Klemperer洗腦後,我反而流連忘返於這種充實之謂美的體會中,快不快意有何妨!

以下聽的是Klemperer & Philharmonia Orchestra演出蘇格蘭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