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4日 星期二

濡染與囑託



       本週六是薛老師七十歲書法巡迴展的開幕,盤石會友早已約好,當天齊聚一堂,包車南下替老師祝賀。忙完六月份的學術研討會、計畫成果座談,雖然期末考及成績結算直到本週才要完成,還有聚餐、導生聚及其他瑣事填滿本週的行程,以及要填寫的回報資料及新學期課程大綱待擬定,諸事包圍,依然感受不到暑假的閒適氣氛。不過,還是可以抽個閒,略為紀錄幫薛老師撰寫相關文字的過程,其由此衍生的想法一二,庶幾不被遺忘淹沒。

         三月下旬快寫完一篇論文時,就答應幫薛老師撰寫專輯賞析文字。先和老師約好看作品討論賞析稿,在心玉盦拜覽尚未裱褙、熱騰騰的新作品。看著一幅幅墨瀋淋漓的新作,以及一方方精心刻就的美石、邊款,彷彿也感染了籌備展覽的辛苦、興奮之情。當時一一記下老師的創作心得和評賞意見,以待得閒後潤飾成稿。當天中午並接受老師的款待,於平山家聚餐暢談。印象中那是我喝酒喝得最醺然的一次,幾乎不勝酒力,難以自持。然而也在晤談間聽到不少書壇逸聞,成為我最珍惜的一次聚會。四月初完成論文後,便著手撰述潤飾賞析文字,由於版面字數的限制,初稿超過篇幅的部分,經由薛老師的瘦身刪改,我再加以順稿成文,遂於四月八日交寄給創價學會副處長,準備搭配英譯而印行。如此,專輯導覽的部分遂告一段落。

        其後四月底之前又收到薛老師的囑託,代為撰寫書法教育會訊的廣告文字,大約二千字以內的導讀論述。此篇文字,一來依照老師所叮囑之建議,參考老師其他展覽序文的內容,又融入先前撰寫各體書、篆刻導讀之體會。二來吸納二個月前撰就之書法論文之思考痕跡,以及多年來加入盤石,於師友論學間濡染陶養的心得,經由多次調整刪改,遂筆成此文。寄給老師後,原擬接受老師刪改意見而加以調整,不料老師僅於資歷上加以微調,其餘不作更動,遂於五月十二日寄給意研堂,其後順利於六月號會訊第206期刊行。

        該文面世後,收到不少盤石會友的謬讚,於我而言,既是薛老師的囑託,自當慎重其事,精心為文,以答謝老師的教誨知遇之情。故文中雖多撮要稱美,並非刻意揄揚褒美,而皆出自於真心肺腑之言,皆是多年來思考書法,月旦品評之心得,植基於傳統書學思辨根柢以及閱覽歷代名迹所涵融之審美眼光,所下的論評。非率意品題,輕用詞藻者所能比。蓋必有書學功力之錘鍊以及書識眼光之品鑑能力,結合達意稱文之語言,方得致力於茲。
   在兩次幫薛老師撰寫文字的過程中,也深刻感受到老師、師母善待後進,提攜禮遇,多次致贈表達感謝之情。對我而言,幫老師撰寫文字自是學生應盡之本分,然老師不吝表達謝意也自可見出老師對此事的重視,肯定學生的付出。凡此種種,都是值得筆之成文而勿使之湮沒無存。以下載錄會訊文章,並附三頁掃描檔案於後(包含一頁篆刻,無文字),以之紀念(首頁因有我的個人資料,故不載錄),並分享薛老師展覽訊息。



        薛平南教授,一九四五年生於高雄縣茄萣鄉,曾獲全國美展首獎、中興文藝獎、中山文藝獎、國家文藝獎等重要獎項,並執教上庠,歷任國內各大獎賽評審委員、美術館審議委員、台灣印社副社長、西泠印社理事,出版書法集、篆刻集、書帖等十餘種。其書印錘鍊功深、蜚聲國內外,並指導「盤石書會」,厚植書法人才。自十年前於國父紀念館舉行之「書印交輝」華甲書法展,以及六年前台大八十週年校慶「翰墨舞椰林」邀請展之後,年屆七十的薛教授應台灣創價學會之邀,於全省巡迴展出「雅健涵真—薛平南七十書法篆刻展」,匯集近作於一爐,展現心手會歸、書印雙暢之藝術境界。

        薛教授書法五體精能而融會自得,積五十年臨帖、自運、教學、創作、讀書、博覽、涵養之功,先帖派後碑派、入帖而出帖、從標準型到變化型之歷程,旁通博涉,而後由博返約。其楷書介於歐陽詢、褚遂良之間,得歐之嚴謹與褚之秀麗,而融會出平穩堅實、溫厚雅麗之風;北碑於崔敬邕墓誌、鄭文公碑著力最深,左右採向勢,上下取背勢,孕育出渾樸雄健、恢弘大氣之格局;隸書以孔廟三碑(禮器、乙瑛、史晨)為取法根源,在結體嚴謹,筆致沉著中融入曹全碑之秀韻雅致,而兼有健挺秀潤之美;帛書取馬王堆老子甲本之體勢,形塑出長短參差、自然伸展之姿態;行草融會二王書風與右老標草渾樸筆意,並注入北碑拙厚勢健之力,以雄肆的面貌、挺拔的氣格獨樹一幟。而篆書出入於大小篆、金文、石鼓文之間,在融會二吳(吳讓之、吳昌碩)的基礎上,注入四十年來積累的治印經驗,於篆法之挪讓屈伸和增損承應上別有會心。此「書從印入」的創作實踐,乃承繼清代以來的書印大家,使其篆書在沉穩婉通中寓流麗清爽之氣,於平和渾穆中涵真率自如之姿,允稱戛戛獨造,融古開新。

        薛教授之書法,拜「心太平室」李普同先生為師而上溯右老,既為「右派」傳人,又善學善化,融貫積漸,開展出涵真雅健的書風。篆刻亦然,啟蒙於「玉照山房」王壯為先生,遍學古璽、漢印、浙派、皖派等歷代印風,而於皖派吳讓之使刀如筆之圓勁流利、缶翁吳昌碩石鼓之雄渾樸厚別有會心,融會二家之長。薛教授並於「印外求印」之理殊有領會,觸類旁通於書法,「印從書出」,奏刀圓轉無礙,使印風爽利明快,流麗生動一如其篆書,刀筆雙暢自成面貌,得師門之長而不為所囿。其邊款之刻工,結字嚴謹中有率意從容之趣,結合溫潤包漿之美石,以及高雅脫俗、形貌各異之印鈕或博古圖紋,眾美駢臻,更添賞玩收藏之雅緻。

        傳統書學理論,如何「汲古」、如何「出新」;如何在臨帖中得古人之「法度」、如何在書法中寄託一己之風神,傳達胸中之「意趣」,始終是各執一端爭論不休的議題。重視法度者,如南宋之趙孟堅,明代的豐坊、解縉,皆強調結構、用筆、法度、師門傳授的重要性,以古為師而步趨古人,以得其形似;而強調個人意趣者,如釋亞棲、石濤、鄭板橋,乃標舉個人性靈或獨創面目之可貴,反對食古不化而成書奴。此對立之態,推至極端則有清代劉墉與翁方綱之間「哪一筆是自己」、「哪一筆是古人」針鋒相對的詰問。當代書壇「實驗」、「創新」之風漸趨盛行,或追求形體拆解的構圖變化、或致力於筆墨放恣之表現,不強調積累、涵詠,唯以標新立異的筆墨效果和形式變化,以為創意發想的根據,此乃受西潮影響而僅見個人意趣之追求。除此之外,亦有斤斤計較於臨帖學古之形似,則又陷入步趨古人之弊,於斯可見「汲古」、「出新」之對立依然存在。然而,從薛教授五十餘年的學書歷程和書藝成就來看,「汲古」與「出新」並不相悖,反而相得益彰、融會通貫。「雅健涵真」之展,比之十年前「書印交輝」之面貌,更為寬厚深沉、意態自得,可見書藝與時俱進之理。則「出新」之新貌乃是在不斷「汲古」的融貫歷程中積漸而成,非一時之間創意發想所能躁進,亦非食古不化、步趨古人者所能開新。薛教授常以「古典、中庸、自然、創新」八字勉勵盤石後學積漸涵養,正是其多年來書藝成就的心得要旨。

        清代劉熙載云:「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筆情墨性,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字如其人」的書學理想,在筆墨技巧之外蘊示了傳統書學重視人格涵養的一面。薛教授之書法,於平和沉穩中見其雄厚雅麗,錘鍊鎔鑄中見其自然真率,正與其人之好學沉潛、平易溫朗,以及豪情中有體貼、寬厚中有幽默之性情,若合符節。傳統「文人書家」之書風人品,於薛教授身教言教之涵養中見出,盤石後學在多年的謦咳濡染中,亦藉此學習成長。今蒙薛教授囑託撰文,遂就多年來相處點滴之體會,書印藝事上之啟發,以及自己思考書學之心得,略陳一二,蠡測管窺之譏,或所不免也。










附註: 發文後幾天,於網路上看見創價學會幫薛老師製作的影片,特於此分享,並以茲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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