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時代,交響曲與弦樂四重奏蔚為獨立而成熟的音樂類型,而鋼琴曲一般被視為浪漫時代的先聲,在巴洛克大鍵琴的纖細音聲與浪漫時代雄健鋼琴聲響之間的過度,備受注目的鋼琴技巧大師如蕭邦、Thalberg、李斯特以其浪漫詩意和浪漫狂飆炫技的形象挺立,反而掩蓋了在此之前的古典鋼琴家、作曲家如Clementi、Dussek、Hummel、Moscheles、Ries、Kalkbrenner、Field等人的風采。
出生於柏林的Kalkbrenner(1785-1849)由其父啟蒙,13歲(1798)進入巴黎音樂院學習(1795年8月成立),在著名的教師Louis Adam(1758-1848)指導下學習鋼琴,1802年遷居到維也納,轉而向Salieri、Albrechtsberger(1736-1809,也教過貝多芬、Hummel、Moscheles)學習作曲。1805年以獨奏家的身分嶄露頭角,1814年到1823年在英國演出、作曲並設帳授徒。1823年返回歐陸,並於德國與奧地利舉行多場音樂會,於1825返回巴黎。1830年代,正是Kalkbrenner聲名最盛的時期。初抵巴黎的蕭邦曾以Kalkbrenner為偶像向其學習,為期僅一個月,也許早熟的蕭邦早已感受到Kalkbrenner過時的古典精神已無法容納自己的浪漫根芽,也跟蕭邦的父親和老師力阻其向Kalkbrenner學習的建議有關。無論如何,蕭邦憑著自己的天賦和波蘭精神的賜與而成為一代鋼琴詩人,而Kalkbrenner則淹沒在歷史浪潮中。和Kalkbrenner的姓名聯結的除了蕭邦之外(蕭邦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的題贈者,Kalkbrenner也回贈蕭邦一首變奏曲),還有輔助練琴的機械裝置,靠著這裝置Kalkbrenner賺進大把鈔票,成為當時功成名就的代表。
歷史是公平的,歷史也是殘酷的,真正有才華的人必會在時代浪潮中脫穎而出,如蕭邦的音樂必會感動後代愛樂者的心靈;通不過時代考驗如Kalkbrenner之流,則成為後人閒嗑牙時的八卦材料。然而,也因為二十一世紀初的當代距離浪漫狂飆之流的席捲,有段得以讓理智保持距離的觀察空間,我們才能在有心人的挖掘重現和用心演繹下找到古典時代鋼琴曲的新生命,更持平地看待這幾百年內留下的音樂遺產,各自找到適合自己生命情境、思想歇腳的角落。
Kalkbrenner的這組鋼琴奏鳴曲,發行於1807年,才二十二歲的作曲家,卻毫不稚嫩(Kalkbrenner早期之作是舒曼最欣賞的),融合了莫札特的清新瑩亮以及貝多芬的激情力度和海頓的均衡結構,Kalkbrenner以其創作展現出古典精神的完滿呈現。在看似均衡的框架和樂思流瀉中注入清新的氣息和鮮活的生命力,這是Kalkbrenner的古典精神所映照出的一泓清泉,保留了狂飆精神席捲之前的澄澈思致,並微微透露出浪漫精神到來的聲息相通。最讓我驚艷的片段是第一號奏鳴曲第三樂章輪旋曲匈牙利律動姿態的燦爛縈繞,不流於張狂或恣意的強烈張力,卻始終在恰到好處的均衡中點染出靈妙舞動的輕巧飽滿,而自有其飛揚生動的姿態。聆聽古典時代的樂曲,當我執解開,當好奇趨異的口味得以改換,當心靈也同時澄澈空明,更能在不指向激情、不餵養耽溺的情境中得到返照音樂、反思性靈、迴返本真的一絲靈明契機。
以下聽的是Kalkbrenner: op.1, Sonata №1 - II.Andan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