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歷史上湮滅姓名的作曲家,如何以四首小提琴協奏曲傳世?又如何以其對小提琴的精湛理解和圓熟的作曲技巧讓初聽其作品的我感到驚異而難以忘懷? 因為第一首小提琴協奏曲,讓我記住這位德國作曲家的姓名:Ernst von Gemmingen(1759-1813),目前,在Youtube上還聽不到任何一首他的作品。
從曲風來判斷,聽覺習慣很快將我的感知評判導引到古典時期,我也很快地在Gemmingen推展音樂的手法上聯想到貝多芬的代表作,正好解說中也提及此作對貝多芬的預示作用。另外我未曾找出的隱密線索,則是第三樂章與舒伯特A大調小提琴與樂團的Rondo曲神似之處,而舒伯特譜寫此作還在二十年後。而此點則由解說中的小提琴家、作曲家Kolja Lessing(1961- )揭露,他並提及Gemmingen此作的小提琴聲部,有著如羅西尼歌劇般的抒情聲腔,而這也是讓我一再聆聽深深著迷的地方,尤其是第二樂章迷離淒美的動人心魄。Gemmingen可說比舒伯特更早地觸及到浪漫精神的內蘊,然而他開展音樂的手法和結構都符合古典規範、均衡之節制。正是在節制、規整、協調、井然呈露的次序中,隱藏著潛在的騷動不安和惝怳逸離,兩種氣質的巧妙交纏,才是Gemmingen音樂一曲入魂之魅力所在。其輕擾無定、迷濛心緒的流露並不像諸多浪漫時期椎心蝕骨的自我表露般鮮明、膨脹、耽溺而無盡迴圈,而維持著自我抑制的鎮定,卻在弦樂盤旋勾引中自然引發共鳴;而其均衡節制的古典氣質也不表現出明朗的、燦爛的亮麗色澤和力度起伏,而隱然籠罩在一層微霧中自然生發其層次秩序感,隨音樂展開的布幕陳訴如歌跌宕的周折清暢。
古典時期的穩於把握,往往成為資深愛樂者避之唯恐不及的領域,彷若曲目清單上多了海頓、莫札特,會因其清晰易懂的普及性而降低了資深樂迷的鍍金光環和專業地位。然而,只要音樂與心靈的頻率共振,古典時期的音樂在聆聽預期上的滿足與重合,有時候比浪漫時期的音樂更貼近情感與理性的均衡狀態。當音樂在腦海中漸次開展,聆聽之耳也隨之預測行進的方向,當隨後聽到的音樂符合潛在的期待軌跡,這種理性的滿足,給予人安定、踏實、牢靠的感受,音樂遂不是我的心靈、情感苦苦尋繹、破解而始終隱藏著力有未逮的差距—這是不同心靈難以密合的懸隔,我們只能承認音樂家隱密世界的廣袤難解,對顯出自己的渺小—而是我可以把握而理解的體驗展開。古典時期的音樂,藉由基本規則、條理的安排、呈現,音樂發展的軌跡更為明晰可知。有時候,在外浪遊周旋太久,回頭聽聽古典時期的音樂,會有種返家休憩的安適感。
解說中提及第二號協奏曲是四首協奏曲中最短最簡單的,聽來也是如此。然而第一樂章依然在轉角處埋伏了暗黑勢力的兵卒,窺伺著要引人到心情漲跌互見的陷阱,也讓此樂章更有聆聽的趣味可循。
如果了解海頓告別交響曲的機心設計,就會知道反其道而行的Johann Matthias Sperger(1750-1812),刻意玩著和海頓不一樣的場景安排,營造漸層的聲響變化,以及由少到多的視覺豐足感,讓聽者感覺到寂寥與熱鬧之間的對比。交響曲名也和海頓告別針鋒相對,以arrival為題,可以讓人想像,不同演奏家要如何在特定時間加入演奏群,抵達自己設定好的發聲位置,從而齊聲奏出更歡快昂揚的第二樂章。然而,再怎麼別出心裁反用之,Sperger這位該時代中最著名的低音提琴家,其音樂的樣貌,也逃不過海頓的五指山。
然而,我的思緒、情感不想停留在海頓風作結,作為夜晚睡前的音樂印象,我寧可按回第二軌,第二樂章,重溫這當初打動我、讓我在Gemmingen身上投資不少時間的淒美瞬間,感受小提琴如何在心靈的刻痕中劃出讓人低迴的線條,不灑狗血地,卻恰到好處直中柔軟地帶……。
你的守備範圍好廣啊~
回覆刪除一年快過完了,感謝你勤寫不綴, 受益良多. 也祝你新職順利,愉快~
ps/你有使用FB嗎?
感謝老朋友的支持
回覆刪除雖然聽得很廣,還是有不少漏接的地方,
樂海無涯,只能隨緣以對,自得其樂
有幾位默默支持的朋友,一路走來也差堪告慰了
臉書也玩了幾年,最近愈來愈疏離
我在臉書投注的心力,所得到的回饋,比不上在此地的經營
一直覺得透過文章說話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臉書反而受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