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9日 星期五

補記







        隨著時間的過去,舊網誌的頁面,也會逐漸淡出記憶之外吧!

        最後這一個多月,在預計截止的期限之前,雖然忙著撰述論文,但還是利用零碎的時間,處理了一些與網誌備份以及新歇腳處更新照片和連結的事情。目前總算可告一段落,雖則網誌備份限於時間,無法周全詳備,但新歇腳處的匯入網誌、照片更新和連結替換,也剛好按照預定的時間完成。由於此系統所能接受匯入的文章數有限,因此我以之前樂多所備份的三十幾個備份檔,一天匯入一份30篇文章的檔案,再上傳圖片(上傳之前要先由舊網誌按日下載圖檔留存),從二月底到三月底,分期付款,終於在今天完成。

        新歇腳處目前僅剩文章內頁的版面調整尚待完成,由於這是大工程,也無法在這一個月內調整完成,只好留待日後慢慢更新。這純粹是匯入新的網誌系統,舊系統的版面無法順利轉換所致,因而留下此蛇足需要再調整,如此方能讓版面更美觀。基本而言,新網誌系統的字體,套用新的設定後顯得大而醒目,更便於閱讀,這是轉換之後唯一的好處。而基本上所有的留言也都能轉換而保留,少數有問題的影片也在系統辨認後調整為正常,因而就文章的可瀏覽性而言,新的歇腳處可說保留了舊網誌的內容。

        然而,舊網誌的許多優點,在新系統中不復存在,比如各篇文章的細部標籤,便無法加以呈現,因而舊的標籤雲也無可使用,這對於要從特定的關鍵字詞進行瀏覽以查找相關訊息的閱讀偏好而言,新基地的功能有所侷限。而舊網誌首頁所得以呈現的各種小視窗所匯集的訊息,比如演奏家的排序、特殊歷史錄音和某些合輯的唱片封面、我的閱讀摘錄,以及歷代書法大家簽名錄等,皆無法呈顯。同樣的,樂海知音中的其他網誌連結,目前也還無法呈現。這個系統可能有類似的功能設定,需要再摸索才能恢復,或者真的無法恢復,只好保留這舊記憶和新基地之間的斷片和落差。

      在備份資料,匯入資料,上傳圖片的過程中,也大略瀏覽了其他樂友的網誌,這才發現許多以往曾駐足流連的網誌,大都是透過樂多平台而發表的。然而,時間一到,這些網誌便消失於網路上,十分可惜! 不知道這些作者是否會另尋基地而存放這些舊資料,還是就順其自然任其淡出? 雖然我備份了部分資料,但限於時間,也限於備份的形式,早已不復可見其原初狀態,也只是對遺跡的憑弔而已。同時我又發現,有更多非樂多的網誌,其連結早已失效,原來樂多只是接續這股潮流,正在走入歷史當中,真令人不勝唏噓。我只是企圖做最後的掙扎,逆反著這股潮流,做接骨續命的努力,也不知這最後的歇腳處以及新的網誌,能撐到何時?但凡盡力而已,同時也無愧於當初書寫的本心。

        最後,我擷取了舊網誌的部分頁面,作為印記而留存,以為紀念,畢竟,這個頁面,陪伴我多年之久,像老朋友般默默支持。如今即將告別,亦覺不捨。其中截圖的瀏覽人數,是至今天為止的統計,當初選擇的是會記憶IP的計數器,其統計或許較為客觀而無灌水之嫌。感謝許多素未謀面的讀者,對這個網誌的支持,或許新的歇腳處可讓你們再次重溫舊文,也或許會吸引其他新的讀者駐足,會有不同的機緣和生命。這篇文章,就是這個網誌的最後一篇吧! 其他新的機緣和新的芽種,就由新的網誌培植而增長,謝謝大家的支持!

2019年2月27日 星期三

重生

        不知不覺間,平台結束營運的時間也自逼近。原先就打算按照之前的站內資料備份方式,留存這個網站的相關資料,也認為就算平台無人經營,資料或許還會在網路上。因而也就一兩個月不再留意相關的備份消息。
       後來仔細閱讀平台業者張貼的打包網頁資料的文章,也就順便用該方法下載備份資料。且突然另有想法,想利用網站所說的轉換至其他平台的功能,在後來新開的網誌平台中,再增加一網誌,作為樂多版的備份。原先以為樂多網誌不再營運,相關資料即使缺少圖檔連結,也有文字資料可供留念。後來去信詢問服務中心,才知道是所有資料刪除,網誌也連不進去。這大限訂在四月一日,時間也很緊迫了。所幸備份網誌已經建立,試了幾次備份功能,還算順利,相關資料大都可以順利轉移。但是一天可上傳的文章數有限,且所有的圖檔還須重新上傳更換連結。內文排版也無法盡如人意。但目前時間有限,只能在網誌尚未被刪除前,更換圖檔。其餘的美編就只能等日後有餘裕慢慢處理。新的歇腳處在此公布,或許只有在這短短時日內到訪的有緣人,可以先睹為快。其餘的就要等更新完成,才會在新網誌公告了。

2018年12月29日 星期六

感言


        一年將盡,暖冬久矣,似未有年終冬深之感,所幸近日大化倏忽翻移,終究迎來一波微寒冷潮。久違的寒涼感,也藉此浸潤身心,喚起每年歲末年初之感觸心情。

        的確,今年的冬天比往昔大有不同。心境上的翻改,已多不被政治紛擾所左右。大選前後,臉書上不同意識信仰的爭執、對立、互看不順眼,還是一如往昔地潮起潮落,但我已更為淡漠。看著朋友中不同立場之間各自聲張、表態,至少我還處於這個位置,不被捲入其中,不被某種看似熱鬧的同溫效應所左右,反而更為堅守自身的評判標準,更為珍惜文學藝術超越意識形態的可貴。至少我清楚,這是自該一本初衷繼續前進的道路。

        當然,這樣的堅持,雖然是操之在己,不受外物所左右,但也不得不面對外在情勢的默默轉變,不得不面對突如其來的一紙聲明,不得不面對原先天真的設想所沒有慮及的現實,甚且最後不得不接受這樣的改變,而提早做出因應。十一月下旬,一次在臉書短暫的瀏覽中,我瞥見樂多的貼文聲明,聲明中當然出現很多與樂多無關的名詞,我卻從相關推文中知道,這紙(檔、圖)聲明,宣告了樂多網誌無法繼續更新的徒刑。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打破了我先前設想可以緩慢而持續地發文,漸進累增至一千多篇,甚至在挺過主要的學術關卡後,可以一直寫到退休的天真想法。從客觀現實、網路生態和科技發展的潮流和新科技迭出不窮的變動中,此種堅持和想法,無疑是過於不合時宜、過於單純而可笑。於是,在理智上接受了樂多不再營運的事實,但感性上卻難以就此放棄。畢竟,這個園地,從荒蕪到花藥分列、園榮花開,三徑迤邐,蔚為可觀,卻也耗費我將近十年的光陰,墾殖培灌,或陰或晴,開荒拓土,如今方能縱目遙望,安然遊憩。(是最近講陶詩的緣故?這些字句不知不覺地自然溢出)

        有時也想,既然網誌早已退潮,會固定瀏覽文章的遊客日益稀薄,不如就此洗手江湖,琴韻深情,耳畔悠揚,盡可自我涵藏,體悟自知,冷暖隨人,豈不是更為逍遙自在,不受綁縛?然而,就如同先前一再致意,此地之墾殖,不為他人,不求名利,只為自己返觀自我聆樂生命之觸感、心情,留存一己之體悟與感動而已,著重的是音樂、文學與藝術的觸發與紀錄。既然如此,聆樂賞藝,濡染翰墨本是生活之必然,那麼,這書寫的出口,反而是一種慣性的驅力,不得不然的吐露。

        沒有傾吐,或許反而渾身不自在;換個角度,如果缺少此種性靈之吐納與生命的漸次增長,那麼身處於物質宰制的物化世界,無所不在的物化和驅魅、去靈化,在此種缺少養分澆灌的世俗世界中,性靈當逐漸澌滅,而與常人無異,這也是我不願意走向的枯槁生命。回顧往昔,這個網誌積累了我許多探索音樂之理,思考音樂現象,發抒聆樂體驗的美好觸悟與感動。雖說看似零碎,看似個己而唯情、唯心,看似缺少客觀知識之綜觀和體系化的呈現,但多年的摸索,卻也走出自己「體驗現象學」的方向,或者根本不能用「學」一詞來範限之,而應該視為一種體驗生命之道、體驗藝術之道的寂寂長路。以體驗融貫生命與現象,讓情感與音樂本體、音樂外緣交相跌宕,讓性靈在音樂的外在助緣之下,而朝向一個更可洞悉生命的情感本質、更洞悉人性的脈絡前進。這不僅是聆聽之耳對音樂本體之捕捉與感受,更透過聆聽而逼近音樂本體,並在此過程中獲得生命的深化與體悟的提升,進而形成一種體悟力、洞察力和自省力。其餘的音樂外緣知識與音樂的織體結構,不同時代的音樂風格與特色,各種音樂故事與音樂人物之關係譜系,遂也在此過程中逐漸積累。

        這種洞察力,雖說是來自於較為內在的、體驗的、情感的自我面向,然而,當其與其他各種聆樂的態度和汲取音樂的方法、感受音樂的途徑等,並比而觀,其間的差異或性質之別,便自可彰然顯著。由於重視對音樂本體的晤對與感受,於是,在外在的各種音樂外緣質性上,便有所取捨。比如,不獨尊於少數的偉大作曲家,也不獨尊於少數的大師級詮釋家,不偏好於哪個特定時代的作曲風格,也不偏好於哪種作曲形式,不偏好於哪種特定版本。同樣的,也不會過於抬舉現場聆樂的重要性,也與著重音響性能、追求純粹音聲的器材派有別。同時,也不會沉浸於音樂學或音樂社會學或音樂人際網絡或音樂軼聞故事等相關的知識性材料或理論性思考的世界,而是既與這些領域相關,卻又逸離於此的一種不斷衍生變化之流動性視野。看似蔓衍而無邊,失卻宗主與主題、主軸,然而卻有著以一馭萬,攝境歸心的體驗型態為本源吐納的根基。(這些詞語自然湧現,當與最近讀了蜀山劍俠傳有關)

        這樣的流動性視野,也不是一開始就形成的。記得網誌塑形發展伊始,也是有所取法,有所模仿,也受當時一些談樂網誌所影響。當時致力於呈現的,莫如時下較為流行的關於特定版本之演繹,特定詮釋的特色和美感體驗,特定演奏家或指揮家的介紹和分享,以及隨後展開的一連串版本比較之接續書寫。或許,此種寫法本身就符合時潮所需,加以當時較多餘裕可不斷遞增文章,遂也在短時間之內引起某些樂友關注。在當時網誌尚稱流行,臉書尚未取而代之或還未足以判網誌死刑的年代中,當時網誌的相關留言也還不少,與其他樂友也有些程度不等的互動。意外獲得第三屆部落格百傑(文學藝術類),同時也參加2012夏日的blog傳說等等,皆可說是當時網誌樓起時的繁盛印記之一。隨後,在這些版本比較或各種音樂會的聆聽或新唱片的探索過程中,隨著個人體驗生命之道的深化與發展,逐漸加入一些較為冷門的聆聽體驗,也加入許多自己未曾接觸的領域和範圍。這其實也有當時的一些外在助緣而促成,但同樣被納入自己體驗藝術之道的趨向中。隨後,附庸變成大國,冷門成為探索主力,網誌文章質性的改變,臉書的強勢蔚為主流,或許也讓一些樂友逐漸淡出,這也是諸多因素的匯聚。然而,經歷此種轉變,我愈發更能確定自己要走的道路,流俗的喜好既已探索,未知的版圖更加顯得誘人尋訪,這些都是推進網誌型態轉型的諸多動力,同時,此種體驗生命之道的本質,也與某些聆樂的趨向和徑路日益有別,遂也自覺地有所區隔。有些書寫,反而可以放手而為,朝向自己所探尋的未知領域進發。或許,只有真正擺脫別人的期待,擺脫迎合他人的願望,擺脫外在的束縛與羈絆,直接面對體驗本身,這才是我真正擅長且可以無愧於己的書寫。當然,網誌一開始的塑形階段,所寫者也是當時所感所體的真實體驗,只是並非如此無待而挺立無愧,此自有生命漸次秩序增長的幅變過程。至於當初投入網誌的經營,所想的附加效應如練筆、生活雜感之記事等,無形中也或有增進或留下印記。

        所以,此番尋思、回顧,這十年投入網誌,我所得者甚多,即使當初的樂友因緣湊合,如今星散,真有往來者甚少,我也甘之如飴。所得勝於所失,更從中體會人情冷暖此乃世情必然之道,同樣不虛此為。

        對於音樂體驗之道的無盡追求,或許會隨時間淬鍊而有不同的體悟,也或許會再回返當初所走過的路,用不同的體驗和不同的形式再做探索,畢竟溫故知新,其味更醇久而悠遠。偶爾在流連於新體驗新作曲家時,再返觀或無意間聽到久違的熟悉樂聲,那彷若烙印於肌骨深處的共感,噴薄而出,其感動也遠勝於當下對新作曲家的接納覓蹤。故知這些先前已浸染而鐫刻於記憶中的聲響肌理,任憑時光的淘洗,還是屹立不搖而愈顯光芒,這也印證先前所投入的心血,絕對不會白費。只是,我的聆樂座標圖景,將其置入一個更廣大的天地中,在其中,重新貞定它的價值性與偉大性。

        這樣的探索尚未達到預期的目標,也因而,我尋找了另一個免費網誌空間,再次適應不同的功能設定頁面,慢慢打造出不同風貌但血脈相連的網誌世界。希望能接續先前的書寫,但又開展出不同的界域,希望更可以暢所欲言,且能融貫音樂之外的各種藝術生活、人生省思、閱讀札記等思考而追索的痕跡,以作為孤寂地探索藝術體驗之道的見證和鴻爪點滴。
       
        2018年12月29日,追想網誌這十年以來的蹤跡,雖有千言萬語,心緒萬端,但筆錄的同時,卻也遺思流轉,難以追摹,故只能擱筆。默韻樓主記。

2018年11月23日 星期五

迴腸


        許久未在此園地耕耘,曾經天真地以為,此處可以不斷澆灌,在我忙碌之時,即使有匱缺,即時暫時擱下,也可以在日後比較有餘閒時再繼續播種、墾殖。然而,這樣的願望終歸是要面對現實的考驗。終歸要走向必然的終局。

        幾天前,在臉書的偶然瀏覽中,我瞥見一則Roodo的訊息,大意是網站的相關服務,即將於明天三月終止,之後將轉為唯讀形式,亦即是只可閱讀而無法編輯。的確,期待網誌能持續運用,是過於天真了。一套系統要有營利,企業才願意投入資金與人力進行維護。網誌的美好時代已然過去,如今臉書也面臨衰微的命運,IG的影像模式早已成為年輕人接觸訊息的主要介面,那麼,曾經依靠文字傳遞感動,分享審美體驗的美好時代,恐也成為明日黃花,不再復返。

        當初讀到此訊息,內心頗為震動,後來在樂多的管理介面中,在懸隔已久的新訊息中,也看到同一張終止服務的進程圖,遂也從不敢置信慢慢轉為無奈接受。原先還有許多撰述的構想,原先也準備等這幾年最忙的事情挺過之後,可以接續,但如今已成空想。屈指一算,從網誌開闢的第一篇,到明年即將終止的時間,正好滿十年。

        或許改天再來感懷此事,目前也只好趁尚未關閉之前,留下些零碎的印記。這篇書寫的唱片,實際上本來應該接續在波希米亞作曲家Johann Baptist Vanhal(1739-1813)那張CPO專輯的網誌之後,但途中插入挪威作曲家Kim André Arnesen(b.1980)的美好邂逅,卻也是始料未及的。這張Vanhal的中提琴及低音提琴協奏曲集,承載了許多特殊的記憶。記得一兩個月前在密集聽此專輯的時候,老大就特別被音樂吸引,甚至要求我將某一樂章,他的愛曲,製作成重複播放該曲的專輯。其實我也注意到Vanhal的優美旋律在此輯中源源不絕,不僅是先前不同專輯中一再出現的C大調大提琴協奏曲,此處改由音域較高的中提琴演繹,而另一首F調中提琴協奏曲、降E大調低音提琴協奏曲,也都讓人驚艷,我才知道,唯有不斷深入一位作曲家,方能發現更多幽微而優美的遺世之音。

        其實,我是把Vanhal的大提琴協奏曲(包含此處的中提琴、低音提琴),當作假想中的莫札特大提琴協奏曲看待。私心揣想,如果莫札特譜寫大提琴協奏曲,或許也會有如Vanhal般的優美旋律,再加上獨屬於莫札特的緊湊促狹、生動流轉之韻味,那該是多麼美好的音樂體驗,那該是莫札特音樂圖景的另一道遺珠之美。的確,Vanhal的協奏曲中,充盈著變化多端又渾然天成的優美旋律,這些旋律,有些是初聽之時就讓人驚艷而流連,有些則是深入音樂的肌理之後,更能煥彩成章,傾訴出跳波相濺又盈盈澄澈的不同光影變化。這或許是Vanhal波西米亞血緣中,自在歌吟之風的清新流露,相較之下,莫札特的音樂毋寧更為光輝燦爛而緊湊生動,然而,有Vanhal諸多中低音聲部樂器協奏曲,莫札特缺少同類型的協奏曲之缺憾,或許就可補足。

        在老大的聽感中,最喜歡低音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亦即是專輯中的第三軌。此樂章淋漓盡致地發揮了低音聲部流轉多變的特質,推進的律動感讓渾厚飽滿的低音充滿既勁澀又流動的多重特質。我也是在一次和老大仔細聆聽此樂章的過程中而愛上此樂章的律動感。而第一樂章原先也頗吸引我注耳,第一次發現低音提琴在低音聲部的表情和姿態,可以如此鮮活生動。而第二樂章更可感受低音聲部悠緩抒情的魅力。

        兩首中提琴協奏曲中,C大調已為舊識,中提琴聽來雖不如大提琴醇厚深沉,但不知為何,格外有種滄桑感,仿似開啟歲月之匣,讓人瞥見襯裡的斑駁與剝蝕。而F調中提琴席奏曲,卻是兩首中提琴曲中更讓我傾耳以對的一首,此曲或許不如C大調堂皇開闊,但所蘊含的細膩情思之流轉生發,反而讓人回味無窮。Vanhal許多吸引人的樂段或優美旋律,都不是出現於主題的開始,而是在音樂推演進展的過程中,自然流瀉而出,彷彿蘊蓄以久,或是水到渠成般噴湧而出,或僅短短一瞥,卻也讓人追懷不已。聽聽第一樂章(第四軌)四分五十幾秒到五分多的音樂,自可體會Vanhal如何在看似平易的旋律中,迴旋交疊而迴轉出新的樂思和情感,而讓情思不斷堆疊而深化(此種感覺又在六分二十幾秒處之後出現),那就是Vanhal所帶給我的美好體驗,心靈的盤旋曲折釀成一罈酒,後勁無窮。而第二樂章別有淡雅清新之感,不是濃酒,而是淡醪,然而音樂迴腸蜿蜒,漸次展開,更是觸膚可感的往復糾結,在簡淨中澄迴掩映,唯有心人會得。第三樂也並非酣暢淋漓的表露,在情緒上承接著前一樂章的靜定感,而在音樂流行流轉的速度感中,吐納出Vanhal獨特的抒情感。雖說不如暢快傾瀉般快意酣暢,力度和氣勢上是有所保留的,但卻與前兩樂章協調一致,更需要靜心以對,方能咀嚼Vanhal音樂中的蛛巢小徑。

     以下聽的是Vanhal大提琴協奏曲

2018年9月7日 星期五

昇華



        或許因為我喜愛想像,喜歡科幻,神馳萬里,因而對於專輯封面的「Infinity」字眼,有著諸如無垠、無限、悠遠、闊大、無窮的聯想,即使對作曲家一無所知,在莫名的引力驅使下購藏唱片。同時也在莫名的機緣牽引下,開啟聆聽,遂墜入挪威作曲家Kim André Arnesen(b.1980)人聲昇華的悠揚世界中。

        那是毫不費力就可進入的樂聲悠揚,純淨粹然,淺淨瑩翠,內蘊宗教音樂撫慰人心的精神力量,卻歛去嚴肅訓誡或莊嚴肅穆的格局氣度,褪下無謂的、繁瑣的修飾,直指人心,朗現那原初如星月般的純淨與本真。無伴奏或加上鋼琴伴奏的人聲合唱,溫潤平和地盈盈唱出,隨著詞意婉轉抒情,而蘊蓄著讓人昇騰、飛揚而遨遊天際、輕舉至高渺之境的精神力量。這些詩句,或出自具有宗教洗滌心靈意味的文本,如早期基督教神學家St Augustine of Hippo (AD 354-AD 430)與中世紀神學家Thomas Aquinas(1225-1274)、英國聖詩之父Isaac Watts (1674-1748)的頌歌,或英國浪漫詩人William Blake (1757-1827) 之作,甚或採用現代作家David Roberts (b. 1942) 及詩人Euan Tait (b. 1968)的文本,還有受困於集中營中無名氏之作,但卻都調和在Arnesen平易自如的合唱曲風中,而有聲息互通的應和。

         Arnesen出生於挪威風光明媚的樸實古城Trondheim,曾是挪威的古都,現為第三大城的Trondheim,是挪威的科技、學術、文化之城。透過網路可查到Trondheim舊城橋區沿河而立各色木造老房,其所透出的寧謐和悠然,令人神往。或許正是如斯氛圍,如斯文化積澱,孕育了Arnesen渾然天成的合唱音樂。他六歲接受鋼琴教育並於十歲加入Nidaros Cathedral Boys' Choir,音樂口味多樣化,從巴洛克到當代古典和流行音樂,都是Arnesen汲取的養分,但他獨獨鍾情於合唱。很早譜寫的合唱曲,就大獲好評,也因而接受更多合唱團體如Nidaros Cathedral Girls' Choir、National Lutheran Choir、St. Olaf Choir、Kantorei等的委託,譜寫合唱曲而演出,其作品傳布於挪威、歐洲與美國等地。2016年,Cradle Hymn (搖籃曲讚美詩,2010)一曲甚至登上白宮,於美國總統歐巴馬前演出。

        當人聲開始流淌於斗室中,曾經於合唱團演出的妻,就說這張唱片不一樣,很適合讀書時聆聽,不像先前播放的古典樂,起伏變化劇烈而影響心情。Arnesen的合唱曲帶給我嶄新的體驗,但對於曾加入合唱團的另一半來說,以鋼琴伴奏人聲的形式,卻是再嫻熟也不過,比如第二軌Flight Song (飛翔之歌,2014) ,也是我的愛曲之一,就被說是很好演唱,效果也會很棒的一曲。然而說到曾練過的韓德爾彌賽亞神劇中的樂曲,其聲腔的多變,便是高難度的挑戰。我平常聽的聲樂,小編制多是鋼琴配獨唱男女聲,大編制則是樂團佐以人聲編制,或無伴奏人聲多部。因而當第二軌在合唱現身之前,鋼琴娓娓道出一段清簡旋律時,讓我相當驚艷,也因而這張專輯中所有出現鋼琴的樂曲,幾乎都成為引人駐足的美好體驗,第五軌The gift I'll leave you (2015)、第八軌Cradle Hymn、第十軌Pie Jesu (慈悲的耶穌,2013) 皆如此。Arnesen音樂的特質或許十分近似,然而仔細諦聽,也能見出其神貌氣韻之別。Cradle Hymn屬於溫柔傾吐的悠緩拉引,比之Flight Song在轉折中透出氣勢和張力,有著貼近心靈的恬靜氣質,而聲響之交疊更為飄渺空靈、微妙幽隱,意在言外。而有女聲獨唱和鋼琴交織的Pie Jesu,氣質接近於Cradle Hymn,而有更為細膩低迴的婉轉內蘊,這自是Arnesen最擅長的內向挖掘。而第七軌Making or Breaking (2015),因為有高音薩克斯風的悠揚傳響,更有一種如黃金般的色澤和亮麗感。作為專輯名稱的Infinity (2016),有著更為浩大的氣勢和張力,神秘氣韻,且有近似渦流迴旋,能拉引人進入的奇詭聲腔表現。

         Arnesen音樂最吸引人之處,就是那自然勻稱的發展和推進,毫不勉強,恰到好處,而當音樂逐漸匯聚而向上昇騰的時刻,彷彿就拉引著心靈向上翱翔,飛翔至純淨而美好的世界,充滿著寧謐的滿足和希望。Arnesen的合唱音樂,讓人省視心靈的存在本質,讓人洞見自身的情感力量和精神質地,讓人在疲憊繁忙的生活中,靜下心,淨定而從容,自在而踏實。並對於所有的美好,純淨的信仰或虔誠的奉獻,諸如此類容易被視為過時的質地或體驗,反而能重新印認而珍視。

        以下是專輯曲目



        以下聽的是Cradle Hymn

以下聽的是Flight Song

2018年8月25日 星期六

流轉


        波希米亞作曲家Johann Baptist Vanhal(1739-1813)的交響曲作品,多被視為海頓(1732-1809)交響曲的先驅。不過海頓還比Vanhal年長七歲,Vanhal的交響曲影響海頓之說,如何成立?

        實情是,Vanhal譜寫交響曲的高峰在1760到1779年之間,自1780年以後不寫交響曲,而多以聲樂、管風琴、鋼琴音樂為主。海頓雖則在1761後寫了數十首交響曲,然而在1775到1784年間,致力於歌劇而沒有值得稱道的交響曲作品,大器晚成的海頓,其交響曲名作如1785年後譜寫的六首巴黎交響曲、1791年後數年譜寫的十二首倫敦交響曲等,反而都在Vanhal所譜寫的交響曲名作之後。這自是海頓作品受Vanhal影響的內在連繫。更重要的是,這或許也透露出兩位作曲家秉性、才華和作品意趣之不同。

        出身於農奴階層的Vanhal,最終得以憑藉自身的努力,從原先依附一些贊助者到能憑藉擔任鋼琴教師、作品銷售的收入維持自身獨立,擺脫階級的限制。Vanhal發揮才能改變際遇,或許是比海頓、莫札特更具感染力的勵志故事。根據Vanhal專家Paul Bryan 的估計,Vanhal 共譜寫約1377首作品之多,是量產型的作家。這包含了77首交響曲,60首協奏曲,數百首室內樂,51首彌撒以及數百首聲樂曲。但實際的情形恐不僅於此,根據Vanhal同代人辭典編纂者Gottfried Johann Dlabacz 當時所見,已有100首交響之多,因此Vanhal實際作品當遠多於此。可惜Vanhal過世後,其作品就很少被演奏。

        然而,Vanhal在世時,其音樂深受維也納歡迎。英國音樂學者Charles Burney稱讚他的交響曲比海頓更有吸引力,更為有力和自然渾成。就連當Vanhal晚年致力於聲樂和鋼琴曲時,維也納的樂界還抱怨久未聽到他的交響曲悠揚傳送。還有資料顯示,Vanhal的交響曲曾於1786到1787年間,遠渡重洋於美洲演出。Vanhal的作曲能深受新興中產階級和貴族喜愛,也自有其量產之外的質感,能讓他維持獨立的經濟生活。Vanhal的音樂養成過程,先與當地音樂家Anton Erban學習管風琴,再學小提琴,其後嶄露頭角遂被邀請擔任管風琴演奏及合唱指揮,也自學古中提琴。1760 或 1761 年搬到維也納,被推薦向Mafthaus Schloger(ca. 1722-1766)學鋼琴,但他不滿意,而於1762到1763年間向Carl Differs von Dittersdorf (1739-1799)學習,後者在其自傳中聲稱收Vanhal為徒,不過兩人年輩相近,或許亦可說是同輩間的取法、請益。1769年,Vanhal展開義大利之旅,經過威尼斯、波隆納與佛羅倫斯,而抵達羅馬,在此結識了歌劇作曲家葛路克(Gluck,1714-1787)與Florian Leopold Gassmann(1729-1774),並與後者一起返回維也納。雖然隨後1771年Vanhal有機會被薦舉於德勒斯登宮廷,但他因病而未能應職。此後直到1780年之前,Vanhal都在匈牙利活動,之後再回到維也納度過晚年。Vanhal生平經驗中,或許1784年與海頓、莫札特、Dittersdorf共演四重奏的紀錄,最可為愛樂者津津樂道吧!

        CPO的這張專輯和Vanhal,先前已在這張三首大提琴協奏曲之比對中略為提及,那已是四年多前。為何多年後重又拾起Vanhal?那也跟Vanhal的另一張低音大提琴、中提琴協奏曲的專輯有關。因此,這首Cello Concerto in C major目前至少已聽過三種版本,兩種樂器聽感,據信中提琴的改編時間比大提琴曲的創作晚,或許是其音樂透過大提琴的演繹,其抒情線質更能發揮。Howard Griffiths的指揮,清爽酣暢的速度,為三版之最,最具古樂透明清朗的音色,尤其第三樂章飛快的韻律和節奏,淋漓盡致地呈顯Vanhal明快又自然的律動感。這也是Vanhal擅場之處,此輯所收的兩首交響曲,也都具有此種特色,然而調性不同,感受亦別。Symphony in C major (Bryan C 9) 約譜寫於1773-1774年間,C大調的明朗性格,飛揚跳脫的律動感,強弱對比鮮明的節奏,加速度的快感,都是Vanhal讓人目醉神迷之處,此曲的第三樂章即可得見,在動靜收發的對比中,既強烈又協和,充滿張力又自然渾成。而約譜寫於1780年左右的Symphony in E minor (Bryan e 2),小調的風味於第一樂章彰顯。此樂章引發我想到莫札特g小調第25號交響曲第一樂章,同樣是小調,同樣有著陰沉的氛圍,同樣有緊迫逼人的力量,尤其1分20秒後的噴湧,讓之前積累的陰鬱氣氛傾瀉而出,張力十足。當然,莫札特之作更難讓喘息,不愧是傑作。此首四樂章交響曲,還不如海頓交響曲四樂章奏鳴曲式般嚴整清晰,各樂章性格有別。Vanhal擅長譜寫快板樂章,律動十足,酣暢淋漓,而慢板遜色了些,在聽感上,二、三樂章風格接近,但第二樂章,也有其清新搖曳,細膩優美之處。而第四樂章在Vanhal一貫的速度流轉中,注入更多厚實感和淒厲的張力,後座力十足,別有不同的韻味。

        以下聽的是Symphony in C major (Bryan C 11)

2018年7月23日 星期一

燦影


         談到交響曲,一般會認為創自曼海姆(Mannheim)的Stamitz或維也納的海頓,但義大利米蘭的Giovanni Battista Sammartini(1770-1775)譜寫的交響曲也被視為更早的交響曲作品。這張拿坡里(又譯那不勒斯)樂派中的Sinfonia樂曲選集,選自Niccolo Jommelli ( 1714-1774)、Giovanni Battista Pergolesi (1710-1736)、Nicola Fiorenza (?-1764)、Antonio Sacchini (1730-1786) 、Nicola Piccinni (1728-1800)、Pasquale Anfossi (1727-1797)、Pietro Guglielmi (1728- 1804)等作曲家的Sinfonia,是一瞥交響曲確立之前,Sinfonia的燦影流光。

       拿坡里樂派以歌劇知名,其中以Pergolesi最為有名。這也是專輯中唯一出現於網誌中的姓名,其餘都是新面孔。可見拿坡里樂派在時代風潮的改換下,不敵衝擊而掩藏黯淡。專輯中的樂曲,大都取自已塵封於圖書館的樂譜,可見這些罕見的冷門音樂,早被遺忘。然而,透過樂團重新演繹,過往風華再次綻放,鮮活明漾的色澤讓人目不暇接,緊湊律動的推力讓人心動神馳,雖說收錄了七位作曲家,但彼此聲息相通,沐浴於拿坡里熱情爽朗的陽光中,是以精神氣質和聽感十分接近,都是朗暢抒情,明燦悅人,如歌般的弦聲波影。而且仔細諦聽,會發現弦樂聲腔跌宕起伏的聲情表現,彷若登台演唱的人聲,絲絲合拍,聲音之鬆、緊、流、動、止、息,毫不牽強而自合聲情律度。

        這些音樂,界於巴洛克至古典時期的轉變發展中,其簡短精練的篇幅是巴洛克的產物,在三樂章精簡的發展中見出情緒氣氛的轉換變化(大部分是快慢快,只有7到9軌的Fiorenza是慢快慢)。幾乎沒有任何冗贅的插曲,每個音符都自有其作用。而在樂思的簡練、緊湊和形式變化的單純發展上,又朝向古典時代的方向發展,因而曲意明晰易懂,很容易就上手。第一次初聽此專輯,就深深受其燦爛明亮的色澤所吸引。雖說Jommelli是我一無所知的作曲家,但第一軌Sinfonia第一樂章的酣暢流利,生動有勁,即使才53秒,卻讓人意猶未盡。這段音樂的律動感,讓我一歲七個月的老二,聽到音樂時,往往浮漾微笑,身體開始擺動,甚至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音樂感染力之浸透,由此可見,此張唱片曾經成為哄騙小孩的利器。同樣具有如第一軌般的鮮活,而更為流利奔馳的樂章是第六軌,Pergolesi之作的第三樂章,自有其爽朗明快之風。而與第一軌近似,同樣具有堂皇氣度的是第十三軌,為Piccinni之作的第一樂章。而初聽時初無所感,但隨著音樂流轉生發而引人神思飛動的樂章是第八軌,Fiorenza之作的第二樂章,此首樂曲的第一樂章(第七軌)為慢快慢的慢,是和第十七軌Anfossi第二樂章一般,同具有幽深情韻之美,這在此張專輯中的剛性明朗之風中,是較為隱蔽卻更值得欣賞的幽微樂音。

        這些作曲家曲風如此近似,除了地域的因素之外,在師承上也有聯繫。Fiorenza是Sacchini的老師,而Jommelli 、Anfossi、Guglielmi、Pergolesi、Piccinni是Francesco Durante(1684-1755)的學生,Durante以宗教音樂著稱,他的學生還有18世紀後期備受歡迎的歌劇作曲家Giovanni Paisiello(1740-1816)。拿坡里的作曲家大都以宗教音樂、歌劇、聲樂曲知名,莫札特也曾在父親帶領周遊各國的歷程中,領受過拿坡里音樂的風情,而Anfossi的某些樂曲,也曾被莫札特拿來或改編成自己的作品。明瞭此種音樂的流轉與傳借關係,這些冷門作品為何聽來如此鮮活明燦,自能找到某種歷史感合拍的痕跡。也更能在聽感中,與先前的座標交互協調而取得自身的位置。

      以下聽的是Niccolò Jommelli - Sinfonia in G maj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