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文學、藝術、生活雜感、唱片奇遇記,以及某種觸發、莫名的感動(本網誌為2009年2月20日開站之樂多版樂思生活http://blog.roodo.com/giulini複製備份版,樂多網站於2019年4月以後關閉,故將資料搬遷於此。新網誌見https://twentyfourorders.blogspot.com/)
2015年2月16日 星期一
迴光暗合
人生中有許多意外的插曲,讓預定的軌跡偏離,卻在偏離後浮溢出不同的光譜,旅程也因而生色煥彩。
在付完計程車資後,總算鬆了一口氣,我猜司機也是,畢竟臨時被客人要求駛入山中,在不確定目的地如何抵達的焦慮中,懷想著可能的方向、軌跡,在山路前行。突然發現一個可以讓客人下車的地方,懸宕的心情得以鬆解,應該是快事一件。的確,當瞥見菁桐,這個平溪線地圖尾端的站名時,隨跳錶數字愈益蹙眉的我,發覺這是一個最好的止損點。正猜想該如何找到通往車站的小徑時,一眼望見菁桐車站,指標矗立,遂急忙決定下車點。待司機迴轉到民宅與小路之交會口,緊繃的心情瞬時消解。雖然,付的車資絕對不在預估中,但臨時起意,也只能往好處想。
一進到民宅與小路之入口,回首下車處,猛地,被記憶中的景象撞擊,我驀地發現,原來此地此景,這個視角,所瞥見之道路和塑像,先前早已見過。這是往昔與當下之交會鎖連,如同現象學所說的,在當下之所見中,喚起過往之體驗、記憶,過去始終與當下揉合一體。我體會到,在驚異和巧合的感受中,記憶之景象、感受,與當下疊置交錯,彷彿正走在從前的道路上,呼吸著過往的空氣。原來,換個角度,世界就可以不同。
原來,不同的角度,原先以為是不同的景象,然而轉個身,卻是同一個世界。多年前與菁桐、平溪線等地結緣的記憶,早已蛻脫成模糊的光影,留下曾經到過,但……的印象。如果不是趕不上九點的木柵站台灣好行,當機立斷改換交通工具,這往昔與今日的時空連結,其隱藏的奧秘,不會在我面前敞開。
既然比預定的行程提早,在覓食解決口腹之慾的過程中,小小車站剛從早晨中甦醒的純樸模樣,遂比記憶中更清新,更了無人煙,只有維修工程搭起的圍籬,以及橫入巷內的垃圾車,佔據遊賞之餘的光景。果真沒有像樣的早餐店,只得草草買些乾食果腹。然而,在覓食的過程中,只見婆婆媽媽帶領一群比翰翰還大的小學孩童,熱熱鬧鬧地衝入車站,躍上月台,跳入鐵軌,一陣陣的嬉鬧聲驅趕了原先的清幽闃靜,正式宣告觀光模式的啟動。對此地驚豔的感受已褪去,也無暇循舊跡重遊,當火車入站,雀躍的翰翰已迫不急待衝入,往下一站平溪邁進。
依稀彷彿,平溪線踅遊的多重記憶中,在其中一站盤桓甚久,原先以為平溪站是失落已久的拼圖,然而,觸目盡是新體驗,我像與回憶之洋拔河,從中撈捕殘珠遂殼,卻怎麼也拼湊不出絢爛的星火。唯一觸手可得的,是腦海中放映的食尚玩家採訪片段,與小城尋幽的遊客疊映互見,於焉,得出小小的結論,準是由於記憶的錯置和媒合,我到了一處以為來過卻不曾屢足之地。在陌生和好奇的眼光中,交疊著熟悉的錯覺感受。我瞥見著十字街道口,帶領三名外國遊客的台灣人,正交代稍後最適宜的會面地點。突然意識到,在外國訪客的眼中,此地或許會分泌出更適合深度旅遊的鮮味。而我僅能淺嚐一口。
隨後,搭下一班車前往海科館,讓小孩一下子蒐集兩條鐵道的踏遊紀錄。然而,這本非今日的行程。改變的關鍵,來自於菁桐店家善意的建議,讓出遊清單中,原先曾浮現卻又取消勾選的地名,得以打敗其他名勝,再次放入選單。在隨後的車行軌跡中,我馬上印認,原來曾經以為的大站,是十分站,而大華到三貂嶺的美景,猴硐的天橋、貓群,都在記憶深處翻騰著,幾乎要躍上眼眸。最後,目送著這些最熟悉的景象閃逝,彷彿目送回憶一幕幕出出入入,流過又黯淡。突然間,我可以指認大學時代,將近二十年前於十分班遊,自己於瀑布前留下的輕狂身影,也可以細數,婚前與妻子兩站行遊,完全是貼近在地景點的新鮮感受。而這一切,無法舊跡重屢而再勾出今昔疊合的奇異感。然而,旅途中,此種感受始終縈懷不去。
甚至在書寫的當下,感受依然強烈。而海科館,完全從他人介紹的地名,搖身一變成為此行最驚艷的景點。遠眺即是海洋漁港,從山到海,竟也豁然開朗,晨間匆遽間所種下的鬱悶情緒,早已煙散。這新景點,除了海科館之外,還有許多規劃而未建置完成的區域,如果一一搭建完工,想必是適合假日休憩的新場所。區區一個下午,僅能看場海洋劇場3D生態影片,逛逛主題館中與地球科學、海洋科學相關的展覽,約略走馬看花,無法一一操作互動解說,汲取知識,雖然小孩瘋的還是兒童廳的滑梯。
返程,於瑞芳轉搭返台北的自強號,不禁想起大學時代某一年與社團同學一同遊歷平溪,回程疲累地挨擠在電車中。然而,簇新於地下敞開的明亮站體,以及銜接到捷運松山線的新動線,在在提醒我台北這幾年交通地景的遷變,返家之途,多了新的選擇,疊加上新的記憶。屈指一算,一個半小時前,還在海科站,看著火車從隧道口點燈駛近。我遂了悟,記憶縱使從遙遠的邊界中蜿蜒流洩,流入返顧回眺的眼眸,或帶來意外浮現的殘影餘光,而激起跌宕洄渟的漣漪,終究無法挽留在手,終究需得從當下的體驗遁逃,重又回到封罈沉埋的暗鬱中。然而,一丁點勾連挽接的痕跡,便會在迴光暗合中,傳達此在身軀的歷史維度,是沉甸甸的,厚達數十年的記憶紋理。也難怪,這短短一天的行程,卻帶給我揮之不去的沉重感,需得藉由書寫來洗滌,來磨認今昔對比的強烈張力。而這一切,都從一個偶發的決定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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